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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论坛 >  原创短篇小说《川军》

发表于 2023-11-20 18:02    IP属地: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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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篇小说《川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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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军抗战-血肉顿悟寺
(一)
1937年10月,淞沪战场,顿悟寺。
“轰”,一颗手榴弹在我右方爆炸,跟在我身边的弟兄被炸飞,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也被气浪掀翻,一头栽倒,脸上火辣辣的痛,飞进嘴里的泥沙混合着鲜血和泥土的味道,腥臭难闻。
我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脑袋一阵晕眩,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缓了几秒钟,我发现自己没死,挣扎着慢慢坐起身四处张望。
我军阵地被日军的重炮轰得七零八落,遍地是弟兄们残缺不全的尸体。
升起的硝烟弥漫了大半个天空,和着四处散落的残肢断臂、血水、瓦砾石块还有伤兵的惨叫声,构成一幅活生生的末日地狱景象。
被手榴弹炸飞的弟兄扑在地上,半张脸被炸的血肉模糊,人已经断气。
我的枪被他压在身下,我起身摇摇晃晃的爬过去,想把枪从他身体下拉出来。
不知道是他的身体太重,还是我已经没了力气,我使出全身的劲,拉了几次,都没能把枪拉出来。
我喘了两口气,再次用双手握住枪管,用力往外拉,结果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背过气。好在这一下摔倒,借着身体后仰的惯性,枪终于被拖出来。
日本鬼子这次冲锋似乎铁了心要拿下阵地,炮击还未停止,步兵就跟着往上冲,随着最后一颗炮弹炸开,日军已经冲到我们的阵地前。
战壕后面,连长高举手枪,脖子上青筋暴起,转头朝着所有人大喊:“鬼子上来了,都起来,把狗日的打回去。”
看到我倒地,连长跑过来想把我拉起。刚跑到我面前,“噗”的一声,一颗子弹击穿他的脖子,他的呼喊声就像被刀劈断一样,瞬间消失。
我眼睁睁看着连长倒在面前,他的眼睛瞪得老大,血沫子从他的脖子和嘴里涌出来,嘴一张一合,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
我扑过去,用手捂住伤口,可是鲜血就像汹涌的洪水一样从我的指缝里渗出来,
他伸出手抓住我的胳膊,好像用尽全身力气牢牢地抓住一根救命绳索,
瞪大的双眼死死盯着我,眼光逐渐暗淡下去,挣扎一阵,就不再动弹。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感觉自己的胸口像炸开了一般,血液一股一股往头上冲。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我猛地站起身,双手紧紧抓住手里的枪,
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嘶吼:“日你妈的日本鬼子,我日你妈。”
我挺起刺刀,不顾一切地向着潮水般涌来的日军猛冲过去。
(二)
我叫刘如金,川军第20军134师402旅804团的一等兵,一个星期前,我们军驻扎在贵州黔西县,每天除了训练,就是等待开拔命令。
部队里都在传,上海已经打起来了,仗打得很大,百万人的规模,日本人和我们都在不断增兵。日本人的火力猛得很,我军伤亡很大,快要顶不住了。
“我们这些人上去,顶个毬用。”老牟敲敲烟袋,慢条斯理的说。
听了这话,连长不乐意了:“哪个说没用?一万多人,几千条枪,就打不死几个鬼子?”
老牟不满四十,却当了十几年的兵,打了一百多仗,从来没负过伤,十足的老兵油子。
听了连长的话,他也不争论,只默默的抽烟。
老实说,说我们没用,我也不服,我虽然当兵只一年多,枪法还不错,连长专门给我发了一把中正式,说让我好好发挥它的作用。
我心想日本鬼子再厉害,我们十个换他一个,总也得打死他们一千多吧。
我们班一共九个人,除了班长、班副,还有两个上等兵,两个一等兵,和三个新兵。
老牟就是其中一个上等兵,不知道为什么,当了这么多年兵,连个班长都没当上,听说川军内战时期,老牟跳了好几次边,或许就是这个原因让他不受上边待见。
当天晚上,团长向文彬召集我们团紧急集合,他站在队伍前面,表情严肃,大声对我们说:“全面抗战已经打响,其他地区的兄弟都已经跟日本鬼子干上了,现在该我们川军给日本人点厉害看看。”
他的动员词很简短,也没告诉我们去哪里,说完后,直接带我们去了火车站。
我们的专列是闷罐车,没有座椅,也没有窗户,几十号人齐刷刷的坐在地板上,空气中混着汗味,脚臭味和烟味。
我们班挤在一个角落里,很多人从来没坐过火车,尽管条件相当恶劣,众人都兴奋不已,好像开了一次洋荤似的。
火车“咣当咣当”行了几个小时,大家都没有睡意。
老牟背靠车厢,半闭着眼,跟我们传授他的经验:“日本鬼子的炮厉害,枪法也准得很,上了战场,都把头埋底点,三八式步枪可以打四百米远,别以为跟你手里那老套筒一样。拼刺刀我们也拼不过,有机会就两三个人一起跟他拼。”
新兵小林看看手里的枪,疑惑的问:“炮厉害,枪也厉害,我们该怎么办?”
老牟睁开眼,笑笑说:“办法也有,日本人都很矮,我们把战壕挖深一点,日本鬼子冲进来,就只能冒一个脑壳盖子,打不到我们。”
车厢里的人都笑了,有人说:“老牟,你这办法好,日本鬼子冒个脑壳盖子,就是让我们练枪法的。”
(三)
蒸汽火车开得很慢,晃荡了一个星期,我们才到达上海嘉定县,团长指挥众人下车,列队清点人数。
我们团是先头部队,全团一共一千人出头,整整齐齐的排在站台上。
团长站在队伍前面,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我们,说不清他的表情是冷峻还是担忧。良久,他跟军官们低声说了几句,军官们各自走到自己的部队面前,带着队伍向营地开拔。
到了营地,操场中间摆放了满满一地的步枪、机枪、迫击炮和弹药。我们兴奋不已,大声欢呼,有了新装备,底气也更足了。
我本来就是一把中正式,就没换新枪。老牟拿到一把中正式,高兴得合不上嘴,他把枪举到眼前,拍拍枪身对我说:“如金,拿它打日本鬼子,爽得很。”
战友们换了好装备,我也很高兴,心想现在我们不要十换一,要一换十。
日军的攻势比预想的要猛,桥亭宅、顿悟寺、蕴藻浜一线相继被日军突破。驻守的友军32师抵抗不住,节节后退,师部命令我们团紧急前往增援。
我们来不及休整,急行军前往顿悟寺一线。
中午时分,我军赶到顿悟寺左前方的一大片玉米地边,远远的听见前方响起密集的枪声和叫喊声,顿悟寺防线已经沦陷,友军正在撤退。
团长命令所有人不准出声,悄悄钻进玉米地向前趟。我跟在老牟后面,低头弯腰小心翼翼地走,枪声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见前方败退往后跑的友军。
这时,连长摸过来,招手让我们就地等待,低声嘱咐,看到日军不要急着开枪,放他们走近,打龟儿子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紧握步枪,手心微微出汗,川军大部分人从来没见过日军,只听说过日本鬼子很厉害,眼见马上就要跟日军交手,所有人心里都七上八下。
日军追击部队来得很快,紧紧咬住友军尾巴,枪声中,一个又一个友军倒下,我们蹲在玉米地里,又紧张又着急。
不久,前方出现一群身着土黄色军装的日军。连长转回头,对着我们左手做一个往下按的手势,示意我们稳住,等日军再靠近。
我感觉自己心脏“怦怦”乱跳,忙强压住紧张情绪,举起枪,想用准星套住一个日本兵,等到一声令下,就开枪打倒他。
忽然,左边一声枪响,有人沉不住气,先开枪了。连长大吃一惊,向左边看去,骂了一句:“哪个狗日的……。”
后面的话转瞬间被枪声淹没,玉米地里响起密密麻麻的枪声。
追击的日军小队都是轻步兵,攻击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瞬间就被打倒几人。可惜距离不够近,这一波突然袭击效果并不算好。
日军果然训练有素,突遇袭击,并不慌乱,剩下的日军要么原地卧倒,要么找掩体藏身,转眼间,我们失去了靶子,双方变成阵地战。
(四)
我被突然响起的枪声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瞄准开枪,日军就散开躲藏起来,我赶紧趴下,尽量埋低头,用准星去搜索敌人。
双方都趴在地上互相开枪射击,这样的对抗显然不能消灭日军,在机枪的掩护下,团长指挥其他部队从两翼迂回包抄,我们留在原地和日军正面对抗。
我趴在玉米地里,头上的玉米叶被密集的子弹打得四散飞溅,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日军。我心里着急,这么耗着,时间一长,鬼子的后续部队跟上来,就更不好打了。于是想起身往前走几步,身边的老牟一把拉住我吼道:“你要干啥子,想死了是不是?”
我说我看不见,想往前走一点,老牟压低了嗓子吼:“要往前就匍匐前进,莫起身。”
我匍匐着向前爬了几米,视野开阔了不少,身前一百多米趴着几个日军,只露出半个脑袋,不停朝我们打枪。
我深吸一口气,用准星套住一个钢盔,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我手抖得厉害,准星飘来飘去,就是瞄不准。
对面的日军没有发现我,打了几枪后,他略微抬头观察,正是绝佳的机会。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扣动扳机,“啪”的一声,子弹却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我赶紧拉动枪栓退出弹壳再次瞄准,对面的日军已经把头缩回去。我又急又气,恨自己没出息,关键时刻打不准。
很快,日军的后续部队跟了上来,架起了机枪和迫击炮,对着我们乱射,我们被压制在玉米地里,无法动弹。
迫击炮弹不断在我们头上炸开,我们的机枪哑了火,子弹“咻咻”的打在我身边,泥土乱飞。我一点一点的向后挪动,生怕被乱飞的流弹打中。
就在一筹莫展时,日军两翼响起了枪声,团长带领的包抄部队到位了。
这一下,形势立转,日军三面受敌,开始出现骚乱。趁此机会,我端起枪,向着后退的日军射击,我心里憋着一口气,不管能不能打中,看见目标就开枪。
日军的机枪相当勇悍,尽管被夹攻,仍然不停向我们射击,几个想冲上去的弟兄刚跑几步就被打倒。连长急得大喊:“别冲,别冲,困死他们。”
一顿饭功夫,日军陆续被打倒,留下一小队士兵断后,其他人开始撤退。
侧翼的部队发现敌人要跑,马上发动冲锋。
连长站起身,一挥手大喊:“弟兄们,冲,用手榴弹炸。”随即带头向日军冲过去。
日军断后小队估计是没打算活着回去,任凭我们发动冲锋,牢牢的钉在地上,死战不退。
我们的弟兄不断被打倒,好不容易冲到距敌人二、三十米的地方,所有人疯狂的朝日军小队扔手榴弹。
我身上带了四颗手榴弹,冲锋时我就看好了机枪的位置,日军的阵地已经被手榴弹雨淹没,什么都看不见。我凭着记忆,连续把手榴弹朝机枪位置扔去,炸没炸到人,就听天由命了。
一阵爆炸声后,枪声停了下来,日军小队的阵地像是被犁了一遍,十几个鬼子,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眼看前面的日军已经跑远,追不上了,团长招呼我军收兵,原地修筑工事。
连长带我们清点战果,地上连伤带死的,共有四十多个鬼子,我军伤亡一百来人,尽管如此,我们打退了日军的追击,拯救了友军,算是收获了一场胜利。
旗开得胜,大家都很兴奋,团长过来视察我们连时,连长指着我对团长说,这小家伙,枪法好,今天打得不错。
我心里很惭愧,实际上我胡乱开了几十枪,很可能一个鬼子都没打到,子弹朝我打过来时,我害怕得很,一直躲着不敢往前冲。
团长走开后,连长指挥着我们把伤兵集中在一起,现在的条件,没法安排人把他们送到战地医院,只能让卫生兵做紧急治疗。
我们班的一个新兵被机枪打中腹部,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嘴里“嗯嗯咿咿”呻吟着。
连长蹲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抚摸他的头部,嘴里轻轻说:“强娃,莫怕,医生给你上药了,莫得事。”
我站在连长身后,百感交集,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转身走开。
(五)
吃过晚饭,天空下起了大雨。团部传来命令,趁着日军立足未稳,今晚发动攻击,收复顿悟寺阵地,二营正面佯攻,我们营从侧面悄悄摸过去偷袭。
天色暗下来后,我们一营悄悄出发,绕行至顿悟寺阵地左方,大雨正好帮隐藏行踪,我们在距离日军阵地五百米处隐蔽下来,等候二营发动攻击。
不多时,支援的中央军炮兵开始对日军阵地展开炮击,120毫米口径榴弹炮陆续炸开,把整个天空照得通红。
老牟咧嘴笑着对我说:“中央军就是不一样,这顿炮够日本鬼子吃一顿好的。”
可惜炮击只持续了几分钟就停了,接着传来密集的枪声,二营已经交上火。
连长爬过来,盯着我说:“小刘,待会你注意鬼子的机枪,找机会先干掉机枪手。”
我点点头,连长又嘱咐所有人,冲锋的时候,一直往前跑,不要停,要边跑边开枪,不管能不能打到人,不要闷头冲。冲进阵地就跟鬼子拼刺刀,我们人多,怕他个毬,千万不要被鬼子压制在阵地前。
眼见时间差不多,连长一挥手,带着我们向前移动,一连和二连跟在我们身后,所有人都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避免被日军发现,能多靠近一点,把握就更大一点。
离日军阵地还有两、三百米时,冷不防日军的机枪响起来,跟着是一阵“噼噼啪啪”的步枪声,我们的行踪还是被日军发现了,打头的弟兄被突然飞来的子弹打倒一大片。
其他人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懵,一时不知道该原地反击还是继续冲锋。枪声中,陆陆续续有弟兄中弹倒下,我们连走在最前面,伤亡也最多。
连长一看不行,被压在这里,等日军炮兵调转炮口,所有人都是活靶子。
他站起身大喊:“快冲,快冲,不能停在这”,一边喊一边前后跑动把趴在地上的士兵拉起来。
我记得连长让我找机会打机枪手,可是天色太暗,我看不清对面的机枪位置,只看到日军阵地到处都在开枪的火光。
我心想与其留在原地当靶子,不如冲一把赌运气,心一横,猛地起身,两手握枪一口气向前狂奔。
在长官的带领下,很多人都在往前冲,也不管队形和飞过来的子弹,能多跑一步就多跑一步,能多开一枪就多开一枪。
我跟在人群里,一边跑一边观察,夜晚的机枪都会使用曳光弹,用来调整着弹点,找到曳光弹的来源,就能找到机枪阵地。
我拼命跑着,子弹在我耳边“嗡嗡”的飞来飞去,像被一群蜜蜂包围着,只不过这“蜜蜂”很凶残,被它咬上一口,人就得躺下。
很快,我就发现三处机枪阵地,分左右对我军形成交叉火力,很多弟兄奔跑中被机枪打倒。
估摸着进入射程,我猛然扑倒在地,端起枪瞄准左边的火力点。日军的机枪不停开火,借着枪口的焰火,鬼子机枪手狰狞的面孔看得清清楚楚。
我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像练习打靶一样,不要慌,不要慌。”
当准星稳稳的套住对面机枪手的面孔时,我扣动扳机,“啪”的一声脆响,机枪射击声骤然停了。
我心里一阵狂喜,打中了,他妈的,终于打中这狗日的。
虽然很快会有机枪手补上,但就这短短的一二十秒钟,够我们的兄弟冲出上百米。
我没有起身,接着瞄准第二个机枪火力点,这个火力点距离稍远,我连开两枪都没打到,心里一急,使劲朝自己扇了一个耳光,这下用力太猛,打得耳朵嗡嗡作响。
第一个机枪火力点的枪声很快又再响起,不过我军的弟兄已经冲近日军阵地,日军的机枪压制作用大减,很快就有人冲进日军阵地,双方的叫喊声震天动地。
我又瞄着第二个机枪火力点打了几枪,机枪终于哑了火,不知道是被我打中,还是被冲上去的弟兄打中。我没管那么多,爬起来,跟着弟兄们一起大喊着往前冲。
日军下午刚刚占领的阵地,防御工事还来不及修建,经过我们这一波夹击冲锋,顿悟寺阵地又重新回到中国军队手中。
这一仗,我军伤亡不小,光我们连,就失去了三十几个弟兄。
兄弟们兴高采烈庆祝胜利的时候,连长没有说话,只望着对面日军的方向,大口大口地吸烟。
我跑过去对连长说,我打中了一个机枪手,连长伸手拍拍我的肩,伸出大拇指说:“小刘,打得漂亮。”
团长命令马上修整工事,当心第二天日军反扑。
(六)
好在日军也受了重创,第二天除了零星的炮击,并没有发动攻击。
老牟吃了饭,半躺在地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慢悠悠地对我们说:“明天,最多后天,日本鬼子就会进攻。”
新兵小林一边挖土一边问:“牟叔,说不定日本鬼子也要等援兵喃。”
老牟呲了一口:“对面鬼子至少两个大队,打我们千把人,哪要什么援兵?”
连长走过来,一脚踢在老牟身上:“知道鬼子要来,还不赶快滚去修工事。”
这一天平安无事渡过,我们都庆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上了战场,最好让自己相信,当天就会死,有这样的心态,每多活一天就感觉又赚一天,只要活着,随时都在赚,永远不亏。
10月15日早上,我们进入战壕,等待日军进攻。临近中午,对面还没有动静,就在大家认为今天又是平静的一天时。
远远望见几百米外的日军阵地升起一个大气球,我们都觉得奇怪,不知道日军在搞什么鬼。
老牟跳出战壕,笑着说:“哟嚯,日本人今天要过节吗?还搞愣大个气球。”
好几个人也跟着老牟站在一起,朝着大气球指指点点说笑:“日本鬼子是在帮我们庆祝胜利吧。”
只有连长隐隐觉得不对,端起望远镜仔细观察。
看了一会,连长皱着眉说:“狗日的不对头,大气球上面有人,日本鬼子是在观察我们的阵地。”
老牟不以为意:“这么远,他看到个屁。”
话音未落,空中传来“咻”的一声长音,一发炮弹落到老牟几人身边,轰然炸开,几人瞬间不见踪影,就像原地消失了一般,只剩一个大坑冒着黑烟。
连长高声大喊:“鬼子炮击,进战壕躲炮。”阵地上一阵慌乱,每个人都在寻找最近的掩体藏身。
日军使用了150口径榴弹炮,一颗炮弹下来,可以炸出直径十余米的深坑。
在这样的破坏力下,人的身体就像纸片一样被轻易撕裂。
炮弹不断在我军阵地炸响,整片土地地动山摇,爆炸激起的泥土、砖瓦和弹片遮天蔽日,仿佛末日世界。
即便没有被炮弹直接炸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持续不断的冲击波都足以致人死伤。
我蹲在战壕里,埋着头使劲用手塞住耳朵,心脏狂跳不止。大大小小泥石不断的落在我身上,我感觉不到痛,心里不停的念“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大约二十分钟后,炮声渐停,这才听见伤兵的哀嚎声和精神崩溃士兵的嘶喊。
我抖落身上的泥土,慢慢起身张望。
阵地满目疮痍,密密麻麻的弹坑升腾起黑烟,修整好的三个机枪阵地,被摧毁两个。
好些战壕被泥土和尸体残肢堆满,几乎无法通过,一连和二连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连长从战壕里跳出来,双手合成喇叭状,朝四周大喊:“鬼子要上来了,能拿枪的做好战斗准备,伤兵往后移,死的别管了,快点,快点。”
阵地一阵骚动,许多人的枪找不到了,焦急地在地上摸。还有人不知道该去哪里,到处乱跑,一片混乱。
(七)
我伏在战壕里,举起枪对着正前方,新兵小林蹲在我身边,带着哭腔问:“刘哥,牟叔呢,牟叔还活着吗?”
我沉着脸没有回答,我亲眼看着炮弹把老牟撕成碎片,现在只想自己不要落到同样的下场。
日军上来得很快,就在我军阵地还一片乱糟糟时,前方三百米开外已经出现了日军,足足有好几百人,连长急得大叫:“你们他妈的赶快,鬼子冲过来了。”
我手里的中正式步枪有效射程四百米,实际上超过三百米就打不准,我端起枪等待日军靠近。
日军的冲锋方式很狡猾,队形散得很开,稍微靠近我军阵地,先架起机枪压制我军,其他人再三步、四步地跳跃着前进,队伍后面还有迫击炮小队支援。
我瞄上一个日军,眼看着他进入射程,那狗日的动作十分敏捷,往前冲时跑动很快,我没法在他移动时开枪,一找到掩体,对面日军一个前冲扑在地上,我失去目标,只好继续寻找下一个。
小林伏在我边上,一听见枪声他就把头埋下,我有点不满,心想这新兵太没经验,大声对他说:“小林你别听到枪声就埋头,鬼子边冲边乱打枪,就是想让你埋头,你一埋头,他们就有机会往前冲。”
小林红了脸,点点头,把脑袋抬高了些,紧张地望着前面。
日军的迫击炮开火了,虽然威力也不小,比起先前的炮击,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连长招呼大家不要乱跑,站好自己的位置,见到鬼子就开枪。
鬼子的机枪是个麻烦,射程比我们手里的中正式远,数量又多,五六挺对着我们扫射,我们连只剩下一挺机枪,完全没法压制对方。
眼看守在原地不好打,鬼子太精,只露半个头盔出来,根本打不到。
我让小林继续呆在原地,自己提着枪沿着战壕平移,跑几步就探头出去看有没有侧面对着我的鬼子。
这个办法果然收到效果,平移了十多米,抬头看见一个鬼子趴在一块石头后面,从侧面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腰身以下。
我顾不得乱飞的子弹,探出头抬枪瞄准,扣动扳机,子弹击中对面鬼子的腰部,他立即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离开了掩体,马上被我们的子弹打成筛子。
干掉一个鬼子,我继续弯腰在战壕里移动,发现目标就如法炮制,用这个办法,我又干掉了两名鬼子,信心大增,瞄准时手也不抖了。
日军这一波攻击没有坚持多久,见我军抵抗坚决,日军后队变前队,逐次退去。
连长通知我们,刚才日军是侦查攻击,马上会有炮击,注意隐蔽。
果然,日军退回去不久,炮击又来了。
这一次我们准备充分一些,所有人都在战壕里躲炮,没有人暴露在旷野中。
即便如此,由于日军炮弹威力太大,一颗炮弹打中掩体,往往连掩体带人一起炸飞。真正要想躲开炮击,只能让所有人后撤,离开炮击坐标。
可我们不能后退,日军炮击后马上会有步兵冲锋,阵地上没有人,就会被敌人占领,我们只能顶着伤亡硬撑。
这次炮击又是近二十分钟,我们的最后一处机枪火力点也被摧毁。
炮击刚停,不等连长招呼,还能动的人陆续起身,等着鬼子步兵过来。
我被炮火震倒,身上被泥土盖住,小林把我刨出来,焦急的问:“刘哥,你怎么样?”
我拍拍头上的土,检查下自己的身体,好像没什么事,一把推开小刘说:“我没事,快去守好你的位置。”
刚才的炮火震得我头晕,迷迷糊糊的有点发懵,忽然听见有人喊:“坦克,坦克,日本鬼子的坦克上来了。”
我仔细一看,远处过来两辆铁皮车,像是在地上爬行的乌龟一样,日军步兵跟在坦克后,朝我军阵地冲过来。
我知道坦克,但是没见过,听人说重机枪都打不坏,只能用炮轰,可我们没有炮啊。
阵地上一阵骚动,连长沉了脸,吼道:“坦克又怎样,重炮我们都不怕,还怕两台铁乌龟?准备手榴弹,来了就给老子炸。”
于是大家纷纷从弹药箱里拿出手榴弹,一人分几枚带在身上。
日军92式坦克装备有重机枪,老远就冲着我们“突突”开枪。我们伏在战壕里,等到日军坦克进入射程,连长一声招呼大家一起开枪。
子弹打在坦克上“叮叮”作响,不停地闪着火花,可惜没法让它停下。
坦克的速度很快,转眼就冲到阵地前几十米处,把日军步兵扔在后面。
连长大喊:“炸他狗日的,用手榴弹炸。”
我们拿出手榴弹,一齐扔向日军坦克,可是手榴弹要么被坦克弹开,要么在距离几米外爆炸,无法损坏它。
日军坦克不停扫射,加足马力一头冲进我军阵地横冲直撞。
13mm口径机枪子弹,打在人身上,就是碗口大的洞,击中腰部人就被打成两截。
一时间,我们被打得狼狈不堪,两辆坦克就像两头刀枪不入的怪兽,在人堆里左冲右突,肆意掠杀。
我军阵地血肉横飞,子弹混着血肉和人体器官在空中乱飞,惊心动魄的惨叫声和哭喊声此起彼伏。
混乱中,日军的步兵也冲到阵地前,还活着的人手忙脚乱拿起枪还击,小林被吓得说不出话,蹲在战壕里筛糠似的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眼见日军陆续跳进战壕,我一把拉起他往后跑,这个时候顾不了那么多,先保住性命再说。
就这样,日军的第二波冲锋,就让我们失去了刚刚占领两天的阵地,同时留给日军的,还有布满整个阵地的我军弟兄尸体。
(八)
我们退出几里外,在顿悟寺以北站稳脚跟,收拢剩余兵力后清点人数,全团只剩五百多人,三天下来,我们损失了近三分之二的弟兄,我们连的伤亡尤其惨重,全连一百余人,在场的只有三十多人,差不多是一个加强排的编制。
副班长阵亡,我被提升为副班长。
连长为我换上领章时,强撑着挤出笑脸,说:“小刘,进步很快,以后要当将军啊。”
我给连长敬了一个军礼,想说点什么,可是心里压得慌,嘴唇动了几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晚上,团长向文彬带着营级军官到各连队巡视。
听着连长的汇报,团长长叹一口气,抬头斜望着天空,不再说话。
现场沉默一阵,团长转回头盯着连长说:“人和枪,我都给不了你。”
连长打了个哈哈,爽朗地一笑说:“团长,我知道,咱们团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里了,我不是向你要东西,我只是想,如果我们能有……能有……”。
说到这里,他的喉咙好像被哽住了,后面的话一时接不上来。
停顿片刻,连长对着团长竖着比出一根手指头,红着眼睛结结巴巴的说:“如…如果…能有…一门…一门…小山炮,我们那么多弟兄就不会……。”
说着,他低下头,身体开始剧烈的抽动,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像是一口气接不上来,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眼眶,“吧嗒吧嗒”落在地上。
团长伸手按住连长的背,轻轻抚摸。他何尝不知道,如果能有哪怕多一点点的武器,弟兄们也不至于拿血肉之躯去抵挡日军的炮火。
(九)
我们在原地休整两天,终于迎来一个好消息,803团赶到了,同时带来了弹药补给。
团长高兴得合不上嘴,带领我们站得笔直,向803团的弟兄敬礼迎接。
当天晚上,我军决定用上次同样的套路攻击顿悟寺日军阵地,由齐装满员的803团主攻,我门团作为机动预备队等候命令。
凌晨两点左右,中央军炮兵再次发威,雨点般的炮弹落到日军阵地上。
我们站在远处,看着一团又一团的爆炸火光燃起,每一颗炮弹的爆炸声好像都是在替我们发出怒吼。
803团的弟兄们开始发动冲锋,日军的战车部队没有出现,但机枪、步枪和迫击炮发射的炮火犹如狂风骤雨一般扑向我军弟兄。
眼看着兄弟部队攻势受阻,我们纷纷向团长申请出战,团长也着急,给师部打了好几次电话。
终于,命令下来了,要求我们增援兄弟部队,一鼓作气拿下顿悟寺阵地。
团长带着我们从顿悟寺阵地左翼绕过去,这次我们的行动不再隐蔽,就是要快。
跑到阵地前时,803团的弟兄还在冲锋,他们憋了一口气,不顾伤亡,顶着迎面飞来的子弹猛冲。
我们赶到后,来不及做战斗布置,踩着兄弟部队的尸体接着冲锋。
前方已经有部分803团弟兄跳进日军战壕,冲锋压力骤减,我也不去打机枪手了,挺着枪紧紧跟在连长身边。
双方展开白刃战,日军的炮火就失去作用,尽管我军人数不占优,拼刺刀的技术也比不过日军,但在我们不要命的打法下,日军逐渐失去优势,慢慢后退。
我想,或许是他们不愿意用这种拼命的方式和我们交换人头吧。不管怎样,这次攻击只一个冲锋,我们就拿下了阵地,军旗又一次飘扬在顿悟寺空中。
803团的弟兄冲得太猛,完全是不顾死活的打法。这一仗下来,一千来人的部队,还能继续作战的只有三百多人,他们的团长也在战斗中阵亡。
打扫战场后,我们把弟兄们的尸体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浓烟滚滚,像升起了一面旗帜,送弟兄们最后一程。
我们列队站在火堆边,看着那些年轻的脸孔在大火中化为灰烬,所有的恐惧和生欲都随着他们而去,每个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多杀鬼子。
随着师部的命令下来,803团番号保留,人员补充到我们804团,我们班也补充了两人,全团加在一起,勉强凑了七百多人。
好在占领了日军阵地,缴获了不少武器,加上我们自己的,数了一数,型号各异的轻机枪共有九挺,迫击炮四门,步枪无数,人手一把绰绰有余。
对我们来说,装备从来没有如此阔绰过,只是可惜,连长想要的山炮还是没有。
(十)
日军这次休整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早上,鬼子阵地上又升起了大气球。
不过这一次,我们学了乖,迫击炮早就安置在阵地后方,没有设机枪火力点,在战壕里斜着又挖了坑,把机枪,弹药,手榴弹都放在斜坑里,只要不被炮弹直接炸到,就安然无恙。
150口径重炮轰了二十分钟,果不其然,我们的阵地又被炸得七零八落,幸喜准备充分,机枪完好无损。
我们三连分到两挺轻机枪,负责防守阵地左路。炮击一停,连长指挥着把机枪拿出来,按预先设定的点位放置妥当,人员陆续进入位置等候着日军的攻击。
日军这次没有进行侦查攻击,直接派了两辆坦克带着一个大队步兵上来。
或许是有了上次的经验,日军坦克知道我们奈何不了他,“轰轰”加大油门,甩开步兵向我军阵地冲过来。
我们准备了一个战术,等它冲进阵地,坦克附近的人就想办法跳上去,看能不能打开盖子或找到什么缝隙,把手榴弹塞进去,就算不能炸毁它,也把里面的人弄死。
连长咬牙切齿的盯着坦克,恨不得用牙把它撕开。
坦克从我们连和二连阵地连接处冲进来,“哃哃哃”的不断开枪射击,加上轻型坦克机动性很好,我们很难接近它。
几个弟兄想趴在地上躲开机枪,匍匐着靠近坦克,却被坦克发现,直接调转车头,向几人碾压过去。
血肉之躯哪承受得起坦克的重量,几人来不及躲开,惨叫声中被压得血肉模糊,有个兄弟动作稍快,向侧方翻滚一圈,身子躲开了,双腿被坦克履带压过,当即被压成扁扁两块,肉渣和血水把坦克履带涂成红白色。
连长指挥其他人向冲上来的日军步兵射击,自己带着几个人向坦克靠近。
我跟他身后,却被他用手拦住:“小刘,留在原地,你枪法好,用枪多打几个鬼子。”
不由我分说,转身就带人走开。
一辆坦克看见我军阵地上机枪在开火,调转方向朝机枪冲过去,一边冲一边开火,机枪手被压制在战壕里抬不起头。
趁这个机会,两个手脚麻利的弟兄爬上坦克,想把盖子打开,不料盖子从里面锁住,任凭两人掰、撬都没法打开。
另一辆坦克看见有人爬上去,直接开火射击,威力巨大的机枪子弹把这两位兄弟打得血肉横飞,不成人形。
眼看战术不成功,连长急红了眼,在身上捆了几颗手榴弹就要冲上去拼命,身边的几个兄弟拉住他,强行把他的手榴弹抢过来。
连长一边挣扎一边乱骂:“你们狗日的要做啥子?狗日的不听命令,老子要枪毙你们。”
几人不管他的叫骂,死死的把他拉住,其中一人抢过手榴弹,绑在自己身上,猫着腰向坦克跑去。
连长被人压住,嘴里还在大喊:“小石头,小石头,你妈的逼,给老子回来。”
小石头是个老兵,战术动作熟练,跑跳几步就抢到坦克边,两手拉开手榴弹导火索,猛地钻进坦克底下。
“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冲天的火光,坦克履带被炸飞,炮台也歪倒在地,驾驶舱燃起大火,彻底趴窝不动。
连长的喊声已经带了哭腔:“小石头,小石头,你给老子……。”
日军剩下一辆坦克,眼看形势不对,再不敢像刚才那样嚣张,开足马力,转身往回跑。另几个弟兄也把手榴弹绑在身上,想冲上去炸毁它,可惜人腿快不过坦克,根本追不上,
动作稍慢的兄弟反被坦克机枪打倒。
日军步兵本已接近阵地,看见一辆坦克被摧毁,另一辆坦克也落荒而逃,一时不知道该继续冲锋,还是退回去。
趁此机会,我军阵地上机枪、步枪集中火力,向着阵地前的日军倾泻子弹。
没了坦克的袭扰,我又使用老战术,提着枪沿着战壕移动,寻找目标。
这一仗把精锐的日军步兵也打懵了,开始乱糟糟的四处跑动,给我提供了太多好靶子。
我不停拉动枪栓,瞄准、开枪,不管有没有打中,开枪后马上瞄准下一个目标。
我没有狂吼,清脆的枪声传达了我所有的愤怒。
我机械的重复开枪动作,忘记危险,忘记愤怒,也忘记移动位置。
眼里只有目标,和将目标消灭的执念。
日军的攻击没有持续多久就退去,这一仗我们打得很漂亮,伤亡几十人,而阵地前,躺了一百多个不能动弹的日军。
(十一)
几分钟后,照例是日军的炮击,鬼子的战术就这么简单,炮击、冲锋、再炮击,循环往复,几乎无往不利。
我军明知道日军战术,就是没法破解,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人命去填。
不过这次炮击后,并没有步兵冲锋,一直到下午,日军断断续续的共发动三次炮击,都没有跟进冲锋。
事出反常必有妖,晚上,团长加派了执勤士兵,命令部队就地在战壕休息,不得移动,预防日军偷袭。
到了后半夜,月黑风高,果然日军摸了过来。因为是偷袭,事先没有炮击,也没有出动坦克,悄悄的摸到二连的阵地前沿,想从一个点突破。
巡逻兵发现日军,急忙开枪,我们睡在战壕里,被枪声惊醒,纷纷起身射击。
日军安排了敢死队,头上绑着白布条,被发现后也不躲藏,在机枪的掩护下,“叽里哇啦”嚎叫着向我军阵地扑来。
日军敢死队相当勇猛,尽管不断有人被打倒,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悍不畏死的猛冲。
一阵猛烈的交火,竟被日军敢死队突破防线,冲进战壕,双方展开白刃战。
连长赶紧安排部分人守在原地,另一部分人跟他跑过去支援二连。
这一次我没有听从连长的安排,混在人群里跟着一起跑,心想连长肯定没时间单独来拉我出去吧。
昏暗的光线下,两军人马混在一起大声嘶喊,拼杀。
我冲进人群,正好碰上一个日军敢死队跟一个弟兄拼刺刀,那兄弟身材瘦小,手忙脚乱抵挡不住。
我从侧面挺起持刀戳向日军腰部,哪知道鬼子身手敏捷,用枪托把我的刺刀使劲向旁边一拨,我手中一震,枪几乎脱手。鬼子顺势一脚蹬在我小腹上,我后退两步才站定,腹中一阵剧痛。
我长呼一口气,大声提醒旁边的兄弟,两边夹攻,跟着又向鬼子刺过去。
往来数次,我两人始终奈不何那鬼子,我额头微微出汗,又惊又怒。
幸好鬼子敢死队人数不多,我方又赶来一个弟兄,三对一。
那鬼子被包围,也不逃跑,瞪着一对死鱼眼,死死盯着我们,表情又狰狞又恐怖。
我发了狠,心想要是三个人都拼不过他,被他刺死也活该。
于是挺起刺刀,闷头猛刺,三人齐上,这才把鬼子刺翻在地。
日军的敢死队战术,本来就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我们有了防备,自然没那么容易中招,随着敢死队一个个被我们消灭。
后面跟进的日军步兵见无法得手,打了一阵,也就退兵回去。
折腾了一晚,阵地恢复平静,天边已微微发亮。
(十二)
算起来,今天是我们进入战场的第七天,顿悟寺仍在我们手中。
昨晚那一仗,二连的损失较大,团长重新调整的防线,把我们和一连的防守区域扩大,二连收缩。
援军什么时候到,谁心里都没底,就我们现在几百号人,不知道还能撑过几波攻击。
连长叉腰立在战壕前,“呸”的一声,吐了一口痰,向我招招手。
我跑过去,连长伸手搭在我肩上,轻声说:“小刘,日本鬼子今天再打过来,我估计阵地守不住,如果阵地丢了,你就往后跑。”
我一惊,抬头看着连长说:“连长,我不做逃兵。”
连长使劲捏了下我肩膀,直盯着我说:“我不是让你做逃兵,我让你救三连,只要有一个人在,三连就不会倒。你枪法好,回去找我们的部队,到时候帮我们多杀几个鬼子。”
我眼眶发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一个劲摇头。
连长有点着急:“妈的,刘备托孤都没这么麻烦,这是命令,你记住了。”
我没有说话,如果三连没有了,我一个人活着干什么,只是这时候我不想跟连长顶嘴。
太阳刚爬上远处的山头,日军的气球又升起来了。
连长指挥着大家藏好机枪,人员进入战壕,老兵带着新兵,别让新兵乱跑。
顿悟寺阵地对日军炮兵来说,算是老地方,坐标都不用调,按标尺开炮,打得又准又快。
鬼子这一波炮击时间很长,接近半小时,还没有停止。
我伏在战壕里,暗觉奇怪,心想若日本鬼子不计损失,这个时候摸到阵地前沿,可就麻烦了。
想到此处,我爬到连长身边,想告诉他我的担忧,但炮击的爆炸声浪震耳欲聋,我两面对面都无法听见彼此的说话。
我急得用手朝阵地外指指点点,好一会,连长好像看明白我的意思,朝我点点头,向阵地最前沿爬过去,我紧紧跟在他身后。
趁着爆炸频次略少,我两起身往外一看。
好家伙,黑压压的日军已经冲到阵地前一百多米,足足有一千多人和三辆坦克,不时有零星炮弹落到日军头上,日军全然不顾。
连长脸色铁青,交代我分头去通知还在躲炮的部队,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头上还在落炮弹了。
我撒腿在战壕里狂奔,把伏在地上的人拉起来,还好已经有人跟我一样,察觉到异常,进入战斗位置“呯呯”开枪,不用我挨个通知。
炮弹爆炸声慢慢稀疏下来,紧接着响起的是双方密密麻麻的枪声。
日军坦克没有直冲进我军阵地,只当做移动堡垒,带领日军步兵推进。
有了步兵掩护,身绑手榴弹的弟兄没法靠近坦克,又没有其他武器可以击毁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慢慢靠近。
我还是在战壕中移动射击,日军坦克和机枪子弹几乎覆盖了整个阵地,探头出去的弟兄一个个被打翻,脑袋被打得稀碎,我几乎没有机会抬头打枪。
待日军冲到阵地前沿三、四十米时,我们不停地向外扔手榴弹,此起彼伏的爆炸把鬼子炸得人仰马翻。
日军一时冲不过来,困在原地,两军距离很近,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对方的面孔。
双方僵持一阵,日军的迫击炮开火了,战壕里落了不少炮弹,爆炸的硝烟和泥土阻挡了视线,手榴弹攻击作用大减。
借着这个机会,日军坦克继续向我们冲来,步兵跟在坦克后面推进。
情况紧急,我顾不得那么多,起身朝坦克后边的步兵开枪,打一枪,马上蹲下,退弹壳、上膛,再起身射击。
我军阵地在日军迫击炮目视距离内,对方直接目视观察弹着点不断修正射击参数,一颗颗炮弹落在战壕内,给我们带来很大杀伤。我军的迫击炮炮弹有限,只能零零星星的还击。
坚持一阵,已有日军坦克冲过战壕,跟着日军步兵也陆续跳进战壕。
我开枪打倒一个鬼子,眼见鬼子越来越多,我跳出前沿战壕,往第二道战壕跑。
(十三)
眼见马上就要跑进战壕,一颗手雷飞来,我被炸到在地,枪也丢了,被一个死去的弟兄压在身下。
我好不容易把枪拉出来,正在迷迷瞪瞪时,连长见我倒下,跑过来伸手拉我,我还没来得及抓住他的手,一颗子弹击中连长脖子。
我感觉自己像被一把火点燃,愤怒几乎冲破我的胸膛,再也不顾漫天乱飞的子弹,挺起刺刀向日军冲去。
迎面碰上一个正在冲锋的鬼子,我枪膛里还有一颗子弹,管他妈的什么磊落不磊落,
我抬手就一枪,跑动中准头不够,这一枪打中他的肩膀。
鬼子扭曲了脸孔,倒在地上,我大叫着冲上去,举起刺刀,狠狠插进他身体。
干掉这个鬼子,我返回前沿战壕,我军仍有一部分在战壕里和日军进行白刃战,喊杀声震天。
我沿着战壕搜索日军,走几步转过一道弯,一眼看见前面一个我军弟兄在跟日军搏斗,正是新兵小林。
小林拼不过日本鬼子,他左手流着血,枪已经被鬼子挑落,右手拿了一根短棍拼命抵挡。
我向鬼子冲过去,大声喊:“小林,我来了。”
刚跑几步,一颗迫击炮弹在我身后爆炸,将我掀翻在地。
我浑身剧痛,被震得几乎散了架,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弹片击中。
我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小林。
他已经被鬼子踢翻在地,手里挥舞着短棍,眼里满是恐惧,大声惊叫:“刘哥,刘哥。”
我拼命爬起身,想去帮小林,可我没法站稳,用枪托支在地上才勉强站立。
小林手的短棍已经被打掉,鬼子举起刺刀,从上往下向小林刺去。
刺刀插进小林肚子,小林双手握住鬼子枪尖,想把刺刀拔出去,眼睛盯着我大喊:“刘哥,刘哥。”
鬼子使劲拔出刺刀,又向小林连桶几刀,小林的惊叫声渐渐停歇,不再动弹。
我心里如刀割般疼痛,想喊却喊不出声。
鬼子捅死小林,转身向我冲来。我死死的盯着他的脸,那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干净而又俊俏,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从千里之外来到我们的国家,变成杀人恶魔。
鬼子挺刀直刺过来,我没了气力,用尽全力侧身一让,却没能躲开,刺刀插进我的小腹右方。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我支撑不住,往后坐倒。
那鬼子像是松了一口气,伸手用衣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的枪里有一发已经上好膛的子弹。
倒下时,我死命抓紧枪,不让枪掉落,然后用最后一丝力气将枪口对准他,扣动扳机。
枪口喷出的火焰中,他像跳舞一样扬起双手,随即仰天倒地。
我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我伸手按住伤口,感觉温热的液体包裹了我的手。
我看见战壕前方,两个身绑手榴弹的弟兄扑向日军坦克,随即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我看见成群的日军跨过战壕,向我军弟兄扑过去。
这一刻,我想起连长对我的嘱咐,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连长,他的最后一个命令,我没有办法执行了。
还好,我马上就要去见他了,等见到他,我再当面道歉吧。
我半躺在地上,胡思乱想。
恍惚中,我似乎听见冲锋号响起,日本鬼子又要冲锋了,这次我们守不住了吧,嗯,不对,日军没有冲锋号,这不是日军。
我转头望向第二道战壕方向,看见一群人跳过战壕,紧握步枪,向我的方向跑来。
他们身着土黄色军装,头戴托尼钢盔,是桂军,是我们的弟兄,我们的援军赶来了。
我心里一宽,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野战医院,身边都是负伤的战友。
我挣扎着坐起身,几步外走来一人,是我们的团长。
团长站在我身边,面带微笑,轻声说:“小刘,你醒了。”
我仰头看着他,心想我还活着,可是连长没了,一股悲愤猛地涌上来,双眼一阵模糊。
团长扶我躺下,站直了身体对我说:“小刘,你好好养伤,我们要走了。”
我急切的问:“团长,你们要回四川了吗?”
团长笑笑说:“不是的,我们要去别的战区,等哪天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我们一起回四川。”说完,拍拍我的肩,转身离开。
看着团长远去的身影,我再也无法抑制,忍不住眼中泪水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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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20 20:40    IP属地:广东

爱卡币+6
共获得爱卡币
淞沪会战, 作为中国人,应该记住的但不限于这几个人,
冯玉祥,蒋介石;
顾祝同;
张发奎,刘建绪
朱绍良,张治中,廖磊;
陈诚,薛岳、罗卓英;
敬佩蒋介石, 这一仗,打掉了蒋介石大部分嫡系主力部队。
牺牲的将军十几个,
黄梅兴,
蔡炳炎,
路景荣,
杨杰,
庞汉桢,
秦霖,
官惠民,
刘启文,
吴克仁,
吴桐岗,
邓玉琢,
朱之荣,
李伯蛟,
吴继光,
其中吴克仁为中将军长, 淞沪会战死亡的最高将领。 这批死亡的将军,广西人好像是最多的。
正是他们的牺牲,硬把战争僵持了三个月,这很重要,也很关键。  历史书上,应该有他们的名字。(比小兵张嘎要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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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20 20:56    IP属地: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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