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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行记（4）寻找中国的桂河大桥：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一
从天龙重上高速，一路上车流如织，大多是去黄果树瀑布的。一过黄果树，高速路上就空荡荡的了，在关岭县的永宁镇我们又下高速，儿子看到路标上有“关兴公路”，问：“老爸，这是三国时关兴修的路么”。

你娃娃脑洞硬是大哟，人家是关岭到兴义的公路，你想到关兴去了，不过这关岭倒还真的是与他们家有关。

当年关羽另一个儿子关索随丞相诸葛亮南征，他们实行“包征到户”，当时关索包的地就是这里，所以这里就叫关岭，这个地名就这样一直传了下来。

儿子说：“你才脑洞大哟，欺负人家读书少，编个故事骗小孩的吧。”我的哥，这不是老爸编的，是徐霞客亲自记下来的：“由阁南越一亭，又西上者二里，遂陟岭脊，是为关索岭。索为关公子，随蜀丞相诸葛南征，开辟蛮道至此。”
所以这个县就叫关岭，下了高速，我们走的是320国道，是以前的滇黔故道，但是因为有了高速公路，虽是国道，车流也少得很。

儿子问：“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看桥，一座徐霞客看过的桥。”

于是我正好和儿子玩起了“桥”字的飞花令。

当然老干部很快就败下阵来，妈的，你只有虐你爸这种老干部，背这么多诗词，一写作文就写不出了。

我边开车边哼：“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这是我们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南斯拉夫电影《桥》中的一首著名插曲。

飞花令搞不过你，我总唱得过你吧。不好，暴露我青春年少的年龄了。

关于桥，儿子学过赵州桥，学过没有泸定桥就没有新中国，但不知当年《桥》这部电影火得就像今天的《延禧攻略》，它和另一部《桂河大桥》一样，是第二世界大战的时代攻略。

其实今天要看的这座桥不仅是老徐同志盛赞的桥，还是中国的桂河大桥，为了这座桥，抗战时，中日双方进行了长达数年的轰炸与修复。

正因为这座桥的存在，保障了抗战大后方唯一一条国际救援物资通道的畅通。这是一条为中华民族立下大功的桥，它的名字叫“盘江铁索桥”。

二

车在关岭的大山中穿行，二十来公里的路一会儿上坡，一会儿入谷，一会儿过河，一会儿越岭，幸好有GPS哦。

我边开边想：老徐这人真是自带人工智能大数据，还是五核的电脑脑袋，这么难走的路，他当年早上出发，下午就到了，晚上还住在山上的旧城里。要是当年是我，绝对走得云里雾里，说不定走到半路上就被人抢去做压寨老公了呢。

正在做美梦之际，儿子叫到：“快看”，一条绿丝带飘在山间，这就是盘江。

不过与公元1638年农历4月25日老徐看到的却是不同的景像，当时他站在山上，远远的看见盘江，惊叹道：万山之中，众流皆清，而此独浊，不知何故?。

我们看见的是碧绿的清流，而当时老徐看见的却是浑浊的江水。不过人家老同志就是有水平，点了一支中华牌香烟，吸了两口，略一思考就给出了答案：而余三见此流：一在武宣入柳江，亦甚浊;一在三镇北罗木渡，则清;一在此，复浊。想清乃涸时也。
我们把车停好，烈日当头，没有游人，320国道新修了一座大桥，只有两位好摄之徒抱着长枪短炮在新大桥上拍铁索桥。
去桥边的这段路没有修好，烂得无法行车，只得步行。我们快步向这座中国的桂河大桥走去，远远的，一座铁索桥横卧于盘江上，静静的等着我们的到来。
时光又穿回公元1638年农历4月25日，老徐同志：循江东岸南行，半里，抵盘江桥。桥以铁索，东西属两崖上为经，以木板横铺之为纬。
老同志看见此情景，他马上摸出手机来了一通拍照。 这也难怪老同志大惊小怪，见惯了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老徐，何曾见过如此雄伟的大桥，他马上选了九张图发在朋友圈。
老徐还加了一段文字：“东西两边悬崖宽有十五丈，但峡谷高却有三十丈，水流奔腾于下面，简直深不可测，吓得宝宝腿都软了。桥用大铁链子牵引在两边悬崖上，有几十条，上面铺的板子，有二米宽，看起来就像在空中飘一样，走上去却牢固得很，每天经过千百群牛马没有事故，桥的两边还用铁丝编成了网为栏杆，你在上面打滚都没问题”。发到朋友圈后，引来点赞无数。
儿子问我，老爸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你又是湖说爸道的编故事来骗小孩子的吧。
没有骗你，这是著名公众号：《徐霞客游记》写的 ：东西两崖，相距不十五丈，而高且三十丈，水奔腾于下，其深又不可测。初以舟渡，多漂溺之患；垒石为桥，亦多不能成。崇祯四年，今布政朱名家民，云南人。时为廉宪，命安普游击李芳先四川人。以大铁链维两崖，链数十条，铺板两重，其厚仅八寸，阔八尺余，望之飘渺，然践之则屹然不动，日过牛马千百群，皆负重而趋者。桥两旁，又高维铁链为栏，复以细链经纬为纹。两崖之端，各有石狮二座，高三四尺，栏链俱自狮口出。
走近一看，却没有当年老徐同志所描述的景像，原来，两年前在下游修了一座电站，蓄水后，把盘江的水位抬高，正好把老桥的桥基淹没，所以一桥飞虹峡谷的原景不再重现。
当年这座桥是贵州布政使云南人朱家民命当地官员四川人李芳先用了三年时间修成的。
是滇黔古道的必经之路，每天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老徐还记录下当时还有经过训练的大象通过此桥。这几头大象很听话，主人上下都先把腿跪下，以方便主人骑行。
这座桥其后数百年几经战乱，又几度修缮，但桥基的位置始终没变。到了抗战爆发，此路成了经史迪威公路运来的国际物资进入重庆的唯一通道，盘江古铁索桥自然成了日军的眼中钉，日军开始了数年的轰炸。

1941年6月，在日军连续九天的不断轰炸下，当年老徐同志看到 “千寻金锁横银汉，百尺丹楼跨彩凤”的古老盘江铁索桥终于被炸断了。

但是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伟大的美帝从美国运来钢梁，并派来第1880工兵营抢修该桥，1942年桥修好后更加坚固，铺上木板，比原桥净跨增2米，负载增加10吨，正好是一辆美军卡军的通行宽度。

为保卫此桥，国民革命军派高炮团4营10连在此驻防，修了碉堡，配了先进高射炮。其后敌机虽来犯，不但无计可施，反而被我们击伤，只得仓皇逃窜。

水波声咽，这些当年中华民族不屈抗争的见证物今天还无声的耸立在桥边。

后来，因为新修了公路，有了新桥，这座中国的桂河大桥渐渐的荒芜在历史的长河中，直到两年前，盘江下游修了电站，当地为了保护此桥，在原位置上整体抬高保存。

令人赞叹的是，桥身上的钢质轨梁，钢缆接索，螺口铆钉，都还圆润坚固，紧密无隙，虽经70载风吹雨打，仍不见锈蚀起层与材质剥落，万恶的美帝真的是一群“乔”脑袋，居然不会偷工减料。

两岸古木森森，建桥者朱家民的石雕残像仍在。

“盘江飞渡，力挽长河，桥横银汉”的石刻还在述说着当年徐霞客朋友圈的故事。

站在高桥之上，桥下盘江水如翡翠，历史就在这里静悄悄的流淌着，历史与现实在此纠缠交结。

现实太残酷，未来又太遥远，所以我们满屏的都是对历史的胡说。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住我们这个民族经历的苦难，与曾经在苦难中与我们并肩奋斗的友情。

而我领着儿子带着对山川的热爱，对历史的敬仰，对人生的感悟，对生命的敬畏不远千里而来，只为来寻找这份不能忘却的国家记忆。

此情此景间，我突然想起一句话秦观的词：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儿子，来，老爹又想一句带“桥”字的句子，我们的飞花令接到来，这就是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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