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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14 01:51 IP属地：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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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河
晏家河在我们这里拐了个弯，一头扎进澴水怀抱。两水相拥，紧紧萦绕在故乡周边。村民们习惯称狭窄一些，看起来有些娟秀的晏家河为小河，而称宽广一些，显得很是粗犷的澴水为大河。
大河在村子西边。想去大河，需要跨越一道长长的堤坝。河堤并不高，大概也就三四米的样子吧。堤坝两侧，是密密匝匝的林木。这些树，以杨树见多。我们这里所说的杨树，实际上，就是专家所称的，一到春日，就万条垂下绿丝绦的垂柳。不过，我们祖祖辈辈都叫它杨树，在这里，我也就沿袭祖制，继续称之为杨树了。杨树是一种对生活没什么要求的树种，在春天，随便折下一根枝丫，信手插进泥土里，一个新的生命就已经开始在蓬蓬勃勃地舒展了。冷也好，热也好，干也好，湿也好，无论外界是怎么的凄风冷雨，我们的杨树，始终在心无旁骛地经营生命，悄无声息地壮大着自己。几个月后，就已经枝繁叶茂了。坝面约一两米见宽，可以并行几个人。堤坝两侧的杨树，在空中纠缠在一起，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让长长的堤坝，看起来像是一条幽深的巷道。盛夏时节，村民们在地里累了乏了，就近去旁边的河堤歇息，应该也是不错的选择吧。浓浓的树荫，把夏日的燥热拒之门外。却独留清凉，在河堤安详。村民在河堤或席地而坐，或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或聊天，或抽烟，或沉思，或高歌，不知不觉间，汗水消失了，疲乏不见了。歇息片刻后，村民们站起身，已是神采飞扬。重新来到地里，感觉浑身上下满是力量，做起事来，自然也就干净利落。
河堤以内，紧贴堤坝的，是一片繁茂的防护林。防护林约两百米宽，依河堤向远方延伸。这郁郁葱葱的丛林，就像是泼洒在苍茫大地上的绿色琼浆，叫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防护林以水杉为主，林间也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乔木。这些野生的树木，在高大威猛的水杉面前，颇有些自惭形秽。它们树身原本低矮，却偏要生出些枝枝丫丫，就那样随随便便四散耷拉着，很有点像是一个个战败了的士兵，显得很是垂头丧气。水杉是丛林的王者，它身材颀长，玉树临风，绝无分枝，一心一意追求高度。在高空中，与流云对话，与飞鸟作伴，孤傲的心，断然不会因为害怕飓风而停止长高。
防护林间，缀满了形形色色的小草，也开满了娇艳欲滴的花儿。如果是城里的哥哥姐姐到这里来，置身于鸟语花香间，一定会诗兴大发，忍不住来几句文绉绉的词吧。可是，在儿时的我的心里，这些个花花草草，最大的实用价值，就是在阳光下爆晒后，可以当柴火烧。
去防护林锄草，一般会是在夏日进行。因为这个季节，太阳劲爆，野草个把小时就晒干了。这样运输起来，也就不会觉得太沉重。锄草的日子，天还没怎么亮，我和母亲就出发了。当然，母亲会是拖了板车出来的，当然，我会是坐在板车上胡乱歌唱的。虽然带了两把锄头，不过，我纯粹是做做样子。笨手笨脚意思几下，就把锄头随手一丢，撒开脚丫子往丛林深处跑。母亲原本就没指望我做事，见我偷懒，也只是叮嘱我不要跑远了，而后就又匆匆忙忙继续忙碌。太阳当顶的时候，野草已经铲除了好大一片了。母亲也开始往板车上装晒干了的野草。汗水在她脸上汹涌，迅速模糊了她的双眼。我伸出衣袖，试图擦去母亲脸上的汗珠。母亲赶紧拦住，说，千万别弄脏了你的新衣服，花了大价钱买的耶。说完，她随手在脸上擦几把，就又开始忙碌开来。我发现，即便此刻母亲脸上满是尘土草末，母亲的脸，也是世界上最干净最美丽的脸。母亲一直将野草在板车上堆起了一座山才罢手，而后用绳子将草堆捆扎的严严实实。看看高高的草堆，母亲满意地说:“这些草，可以烧好多天了，算是又节约了一笔钱。儿子你可立了大功了，没有你在身边，妈妈锄不了这么多草。”
在防护林和大河之间，是一片广袤的沙滩。放眼望去，满目金黄，铺天盖地延绵到天边。让人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到了北国沙漠。阳光灿烂的日子，仔细凝望沙滩，会发现有一道道金光闪耀。大人们说，那是隐藏在砂子中间的金子所发出的光芒。我曾经将沙子一点一点分开，想获取躲藏在里面的金子，却最终一无所获，失望而归。这里的沙子粗细适中，踩在上面，会留下非常清晰的脚印。这也让年少的我们乐此不疲，在沙滩上肆意打闹戏耍，刻画下无数深深浅钱的足迹。
大河河面甚宽，目测应该有三四百米宽。平时清水盈盈，波澜不兴。不过，到了汛期。大河可就不像平时那么温良谦恭了，一下子变得凶神恶煞起来。河面迅速蔓延到河堤，浊浪滚滚，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将那些根基不稳的小树连根拔起，携卷进洪流。河面上漂浮着动物的尸体，未及成熟的庄稼，甚至偶尔还有在漩流中垂死挣扎的老牛，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不过，涨水的日子毕竟不多。大多数日子，大河还是娇憨可人的。它不光给我们提供灌溉庄稼用水，还是天然游泳池，无公害鱼仓。在夏日里，去大河洗澡，在儿时的我看来，绝对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将身子交付于河水，或仰泳，或蛙泳，抑或是潜水，或者干脆浮在水面上，任河水轻轻柔柔地抚摸自己，再坚硬的身子，在河水的柔情蜜意下，也会融化得如水一般柔软。即使偶尔呛了一口水，也不打紧，直接咽下去就是了。你会发现一丝清甜迅速渗透到五脏六腑，舒心极了。大河水质清冽，略带甜味。路人口渴了，会直接去河边用手舀一捧，美美地喝上几大口，那感觉，绝对是美美的。
大河的鱼很是丰盛，随便下河摸上个把时辰，一碗鱼就到手了。鱼来的容易，久而久之，我的嘴也变刁了。一般的鱼儿，再也吸引不了我的兴趣。小的时候，河里有一种小鱼儿，十几公分长，鱼头有一根两三公分长的针状物，我们叫它针鱼。这种鱼，鱼质细腻爽口，回味无穷，是难得的佳品。可惜，后来针鱼莫名其妙就销声匿迹了，叫人很是怀念。那时最讨厌的水中物是脚鱼，看着它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就来气。偶尔摸到了，叫声晦气，将手高高扬起，把脚鱼能扔多远扔多远。那时候，在河滩上，常常会看到晒壳的脚鱼。这哥们天生胆大，见了人也不知道避让，依旧悠哉悠哉地晒太阳。谁知道若干年后脚鱼一下子身价百倍，被奉为养生佳品，这不得不让人慨叹世事无常。
今夜无眠，今夜有梦。听冬雨兀自在窗外，拼命撕咬着玻璃。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恍惚间，已然穿透了冷冷的玻璃，直抵我的心扉。刹那间，我的身子似乎已经湿透，整个世界仿佛就是我的大河，轻轻托着我，在水面飘啊飘。大河啊大河，我的大河，我离开你已经太久太久，今夜的你，是否还保留有从前的容颜，供我挥霍，一任我怀想。我的大河，我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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