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川西盆地难得见到阳光,我们也不例外。走进牌楼,穿过古朴的聚贤老街,在江畔弥漫的水汽中,向山上走去。
这座山叫大观山,相对海拔不到五百米,石梯修的很规整。拾级而上,看见一座不大的寺庙,仅存一座大雄宝殿,藏在苍翠的山林中,显得有些破败。
继续向上,走过一个不大的平台,来到大观山的顶峰,这里只有一户人家,周围种满了广柑和柚子,还有一座廊亭,爱美的姑娘小伙们纷纷摆出造型,让山水大师拍照留念。
下山的路虽然是修整好的石阶,但显得很陡峭。山崖右边是浩浩而来的青衣江,左侧的崖壁上镌刻了很多名人的手迹,在在雨水的冲刷和青苔的覆盖下,多数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有极个别的字隐约可辨。
走下山道,我们继续往最远的金像寺走去。通往寺庙的路是公路,寺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山坳里。唯一醒目的路标,是岔路口一片赭红的砂岩石壁。左行百余步,可以看到一块嵌在巨岩中的石碑,可惜全部被青苔覆盖,凑近后也只能在左侧文尾处依稀分辨出“乾隆XX年”等几个字,基本可以判定是乾隆年间为金像寺写的题记碑文。
寺庙修建在三米多高的一片台地上,背后是山崖。庙门有两尊石狮,红墙白壁。楹联上书“山高益豪志,石古藏灵根”,为民国书法家寇遐所题。
金像寺很小,仅是一片百余平米的院落,崖壁下是一溜瓦房,将一排摩崖石刻分割成大小五部分。主题分别是千眼千手观音、弥勒佛、罗汉、三世佛及文殊普贤二位菩萨还有地藏菩萨,另有童子、力士供养人等环绕四周。石壁上没有题记,只是从角落里三通模糊的石碑以及佛像的造型上能辨认出最早的开凿年代在明代成化时期,并在乾隆年间大修过一次。
据说,在金像寺西北的山顶,还有古佛寺遗址。那里山顶有三个独立的巨石,呈鼎足状,每块巨石上均刻古佛一尊,造型古朴,形态各异,寺因以命名,年代已不可考。至今,石佛尚在,寺已不存。可惜时间关系,我们没有前往。
告别金像寺,我们沿来路返回,来到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千佛崖。
首先要入眼帘的是一片突兀的岩石,在江面和石刻间形成了十数米高的空间,千佛崖的摩崖石刻就开凿在这里。
石窟规整的按照开凿时间排列于青衣江畔,从中唐开始,工程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明清时期,全部是当地村民自发集资开凿。
石窟造像分三类:单纯佛像、佛教故事、金刚力士及诸罗汉。
石刻历时千年,风化的很厉害,原有的彩绘早已经斑驳,甚至连原有的石材也因为风水的腐蚀而脱落。加上近代的盗窃和破坏,整个石窟风华不再,但从残留下来的刻石,依旧能感受到工匠的虔诚和工艺的精湛。甚至某些保留下来的细节不差于举世闻名的敦煌等石窟。
一条水渠从石窟下的涵洞流过,是当地人为了保护石刻,在开凿水渠时刻意为之。
“夹江千佛崖的西方净土变相龛,有的雕刻得特别精致... ... 佛前雕平台两阶,各雕栏杆, 上层诸弟子伴奏;舞者二人随乐声屈膝扬裙起舞;台前两边,各雕一鹤相对做戏。平台隔宝池与周围楼台殿阁相对,中有拱桥相接。池中雕荷叶莲花, 或张或合, 各坐一菩萨, 姿态安静清雅;池中另有划动着的小船。桥上楼阁间的人物,有的徐步缓行,有的前瞻后顾,显然是一群潇洒安闲的人。佛的背后饰以华盖,盖上各雕一凤,空中雕出祥云缭绕,飞天回翔,是一幅布局严谨、气氛和谐而宏伟的杰作” ——梁思成《中国雕塑史》
这是梁思成先生关于夹江千佛崖的一段记载,文笔之细腻,让人不禁怀疑,这段文字是否其实是出于林徽因之手。
不知1939年秋,梁思成先生带领营造学社的同仁们考察川西摩崖石刻时,林徽因是否随行;在那个中原大地战火纷飞的年代,来到旧称“平羌江”的青衣江畔,才子佳人并肩而立,静看日升日落。
如今, 行走在青衣江边,远山如黛, 江水如碧,只偶有一只白鹭从天空划过。
千佛崖的崖壁上题满了咏崖石刻。每个字的笔划都凝聚着刹那芳华。不管是文人的扦发豪情, 还是农人在这里的虔诚祈祷,在佛面前他们都是一样平等的众生。
一级级地踏在千年前留下的石板路上, 感悟着众生遗留的足迹,释迦牟尼说:佛是众生,众生是佛。那么,这些足迹是人迹,亦是佛迹。
千佛,是众神还是众生?
走过佛与众生共同走过的脚印,一步一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