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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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4-01 08:02:01
IP属地:广东
12006-04-01 08:02IP属地:广东
西藏印象之一:拉萨的阳光



  站在拉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我好像在一个早就熟悉的城市里,完全没有初到异地的陌生和新鲜。



  楼房都不高,但是风格和任何一个北方城市没有什么不同。街道的形制也大同小异。除了大昭寺周围还可以嗅到一点藏区气息而外,这几乎就是内地城市的一个翻版。



  唯一给人留下一点印象的,是拉萨的阳光。



  那天上午,我们乘坐的航班是从成都双流机场起飞的。登机的时候,天空阴霾密布,空气里还夹杂着丝丝雨意。升空以后,从万米高空回望地面,只见茫茫云海,千姿百态,令人有不识地球真面目之叹。但是仅仅过了不久,当飞机飞临青藏高原上空时,天空中的云朵就渐渐变得稀少起来,机翼下可以看到连绵不断的雪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山峰和山峰之间,纵横交错的沟壑初看似乎杂乱无绪,但是稍加注意,便会发现其实非常有规律。千沟万壑,渐渐都朝一个方向汇去。我猜想,那个地方,应该就是一条大江大河的所在了。这就仿佛一幅出自高明画家之手的精品力作,每一笔都是精心构思后才落墨的。在似乎不经意的笔墨之间,其实有深意存焉。



  倚着舷窗俯望,雪峰有时候就好像近在眼前,甚至可以看到雪线下的草地和草坡上散布的牛群和毡房。空气一定是非常透明才会有这样的视觉效果吧?突然,所有的山脉像手臂一样转了一个大弯,一道很大的峡谷由西向东而来,在这儿掉过头向南奔去。从距离上算,这应该就是著名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了。果然,不一会儿,机翼下就看到了江水。和我的想像不同,江水不是湛兰色的,而是碧绿碧绿的颜色,像一种质地不怎么好的翡翠,没有那种清澈透明的感觉。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一直没有太弄明白。



  贡嘎机场就在靠近雅鲁藏布江边不远的地方。



  下了飞机,继续沿江西行。可能是因为正当枯水季节,雅鲁藏布江流过的不少地方裸露出干涸的河底。河床上生长着一些红柳之类的低矮植物,河谷两边不时可见大片沙丘。半个小时以后,拉萨河水由西北方向汇入雅鲁藏布江。公路在这儿跨江而过,进入拉萨河谷。过桥的时候,看到大桥两边都有持枪警卫的战士,提醒我们想起这里是边疆了。



  拉萨,这就是那个在我们的想像中带着一层神秘色彩的地方!一百多年以前,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赶着长长的驼队,曾经三次从新疆、青海向这座城市进发,均被西藏土司的军队挡了回去,使他终于未能享受到在拉萨的阳光下大声宣布“我来了”的荣誉。从那时起,西藏在西方人的眼中,就裹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光晕。即便到了今天,在外人看来,西藏仍然是神秘的。



  但是,我的眼睛在拉萨街头没有找到丝毫这样的感觉。



  阳光是灿烂的。因为空气较少污染,天空显得纯净而透明。大朵大朵的白云在蔚兰色天幕的映衬下,白得明亮而耀眼。如果你足够细心,也许会发现在拉萨剌耳的噪音很少。听觉敏锐的耳朵有福了,在别的城市里饱受压迫的耳膜,终于有了一次难得的休整机会。耳根清净的时候,心情也应当比较悠闲。抬头望望阳光灿烂的天空,或许你会联想到“众鸟高飞尽,白云独去闲”的意境。



  我们这一代人对西藏的印象,始于一部叫《农奴》的电影。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影片的情节早就忘掉了,但是那种模模糊糊的印象却似乎至今还感觉得到。一个从残酷野蛮的农奴制度下一步跨入现代社会的西藏,无论如何,总会有些痕迹留在拉萨的街头吧?



  布达拉宫广场一直是拉萨和西藏的象征。依山而建的宫殿确实显得雄伟而壮观。红色的宫墙,辉煌的金顶,在阳光下闪亮醒目。重檐叠架的宫室,整齐而又有所变化,像音乐一样充满韵律感。但是参观了整个宫殿以后,我有一种感觉:布达拉宫的美完全是外在的。只有从远处望去,才会给人以一种近乎童话般的诗意的联想。在布达拉宫的内部,我感到的只有压抑。即使来到宫殿里最高的地方,俯视整个布达拉宫,视觉印象也是杂乱无章的。更不要说在那些重门相接、回环连通的密室内部的感觉了。在这些堆满了稀世奇珍、弥漫着财富气息的房间里,我像一只落入迷宫的智商不足的小白鼠一样感到窒息。这是阳光无法穿透的地方。从那些阴暗幽深的密室里出来以后,重新站在拉萨明亮无比的阳光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心底里由衷地赞美道:拉萨的阳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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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06-04-01 08:02IP属地:广东
  西藏印象之二:走近尼洋河



  出了拉萨往东北方向去,地势渐行渐高,不久便来到了拉萨河一条支流的源头。海拔5020米的米拉山口,冰封雪裹,寒气逼人。如果在江南,现在应该是莺飞草长的暮春时节了吧,但是这儿依然一派深冬景象。站在米拉山口的冷风中,望着眼前的皑皑白雪,背景是碧兰碧兰的天空,你会觉得天地是如此空阔,世界是如此宁静。一切浮世的喧嚣都好像只是一场幻梦中的零散印象一样模糊不清。天堂近了!极乐的佛土近了!一串旋律悠扬的音符在远山近峰之间回荡,你的耳朵听不到,但心灵却感应着它的节拍在激动,仿佛有一股清流从心胸间潺湲而过,涤尘洗垢,令人气爽神清。



  过了米拉山口,就看到了巴塘草原。这儿是雅鲁藏布江的主要支流之一——尼洋河的发源处。



  起初,涓涓细流从雪线下面的砾石沙缝间无声地渗出,地上这儿那儿有斑斑水迹,好像清晨的雾珠一样精致,给你的印象是这一点点水气很快就会被太阳吸干。但是再往下走,涓流很快就汇成了小溪,山间的谷地上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沼泽。草原逐渐开阔,草色也从枯黄转为青绿,数不清的毛牛像星星一样散布在开阔的草原上,悠闲地享受着造物主分配给它们的幸福生活。记得在斯文·赫定的书中曾经提到,在他进入青藏高原的途中,经常可以看到成群结队的野毛牛在高原上游荡。但是今天我们看到的,已经只有驯养过的毛牛了。你不能不惊叹,即便在这个地球上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你看到的也不再是大自然本来的面貌,而只是“人化的自然”。



  但是这儿毕竟是世间离红尘最远的地方。走过巴塘草原,来到尼洋河谷,在那如诗如画般的山水中间穿行的时候,我还是经历了一次久已生疏了的美的沐浴,眼睛和心灵都获得了一次难以言喻的巨大满足。



  本来,踏上西藏的土地之前,脑海里对可能看到的风光,已经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在我们的知识背景中,青藏高原好像有一种相对固定的色彩。我无法具体指出自己究竟是通过那一种途径,获得了对一个从未涉足的地方的印象。但是这种印象可能远离真实,却是我从尼洋河谷回来以后真真切切的感受。



  从米拉山上下来,眼前的山谷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开阔。奇峰幽壑不再是一览无余的坦荡,而是峰回路转,大开大阖,不停地给你的视觉以新的冲击和抚摸。自然的造化之力真是不可思议!经过时光之手年复一年的雕琢涂抹,这里的一丘一壑都显得是精心营造而成的一样,没有丝毫的冗赘。巨大的卵石静卧在千年万年前的老河道上,河水冲刷过的痕迹都还依稀可辨,从石头顺水流方向保持不动的姿态中,你仿佛能看到激流冲过时在石上卷起的浪花,听到水流击石时的哗哗响声。但是在老河道的近旁,新河道已经被水流切割下去数百公尺。刀截斧削般的断层,明明白白地告诉人们,河水离开曾经熟悉的故道以后,人间已经历过无数的轮回了。



  尼洋河,就这样在远离城市喧嚣和浮华的地方静静地流淌着。清澈的河水纤尘不染,河底的纹石玲珑如玉,历历可数。水中倒映着雪山清秀的峰影,在一阵阵微风吹起的涟漪中轻轻摇动。河谷的四周,是一碧如染的森林。从山脚到峰顶,森林的颜色依次由深碧而浅褐,间或又点缀着一片鹅黄和嫩绿。从远处望去,宛然一幅十九世纪俄罗斯风景画家笔下的意境。一些藏族村落就散落在这如诗如画般的山水中间。藏民的房子也和这个民族一样,石墙木顶,外表朴素无华,和周围的环境和谐融洽,好像就是在这块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一样自然天成。望着那些背山面水,在峰峦叠嶂之间的林地上半隐半现的房屋,我不禁生出一种卜邻而居的愿望。半架诗书,一案笔砚,吟啸于山水之间,何妨终老此身!



  这也许有一点矫情。文人在骨子里就有一种想入非非的毛病,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而结果往往不山不海,徒留遗恨。因为我们有太多的浮世的欲念。而尼洋河的美,就在于它似乎完全涤滤了浮世的气息,透着一种清明纯净的光辉。



  在尼洋河谷里,到处都开满了灿若织锦的繁花。也许我们来的正是时候,满山满坡的桃花和杏花正像清晨的霞光一样绽放着。起初是一树两树,在临水的路边或者突起的峰头迎候着你。接着是一排两排,三三俩俩散布在岩石间和山坡上。再后来就是香雪花海,弥漫了你周围的空间。这儿的花树,不是像在城市周围看到的那种小株细枝,而是有数十年上百年树龄的老树。粗糙的树根裸露着,结实的树干上虬枝盘曲,筋脉贲张,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显出一种雍容的气度。不知道要经历了多少风雨才能到达这样的境界!年复一年,它们就这样开花,结果。然后再开花,再结果。而只有一次,你从它身边走过,被它所陶醉,然后离去。



  这就是缘吗?



  我想起了席慕容的一首诗,在心里默念着,仿佛看到那花树的面庞上有一双熟悉的眼睛,微笑着对我说道:“你终于要回来了吗?”
32006-04-01 08:02IP属地:广东
  西藏印象之三:唐蕃古道



  从林芝往拉萨的途中,青藏公路一直是沿着尼洋河谷穿行。过了工布达江县城不远的地方,河上有一座吊桥。桥不大,正好有一条支流从河的对岸汇入尼洋河中。吊桥的另一头,就连着通向那条河谷的小道。汽车在公路上疾驰。公路两边的风景匆匆扑面而来,又匆匆掉头而去。如果不是立在桥头的一块石碑令我心头一惊,也许这座吊桥根本就不会给我留下什么印象。



  唐蕃古道!



  历史就是这样出其不意地突然楔入了现实。公元7世纪下半叶,强大的吐蕃王朝崛起于唐帝国的西部,其势力以现在西藏的山南地区为中心,向东扩展至青海甘肃四川,兵锋曾经几度直逼长安城下。唐蕃古道上,车辚辚,马啸啸的记忆中,掺进了多少刀光剑影的残酷,混和着多少血雨腥风的苦涩!过去读书时,每次读到李华的《吊古战场文》,总禁不往地鼻酸眼热,感慨不已。现在当我从这块写着唐蕃古道的石碑前经过时,目光顺着吊桥望过去,一直望到对岸那条小路伸展而去地方,仿佛看到一队队身着铠甲的士卒,刚刚从这儿走过去,消失在我的视线的尽头……他们中有多少人就这样永远地走了,再也没有从这座桥上回来呢?桥下的流水依旧,但是岁月已经不再!那些士兵中的大多数,就是这样永远地从历史中走失了。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故事。即使是在历史教科书中,你也几乎找不到他们的一丝影子,虽然他们从这儿走过去的时候,曾经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我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一个民族的历史记忆,其实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的表征。有时候我们会刻意回避一些东西,就像有时候我们会着力强调另一些东西一样。在拉萨的布达拉宫和大昭寺,藏族导游介绍的时候,对有关文成公主的情况,总是讲得特别详细一些,这是因为他们估计到来自内地的汉族游客对此会感兴趣。但是对这个许多人耳熟能详的故事,我们真的理解了吗?



  我不知道。



  那一年,文成公主十九岁了。开始强大起来的吐蕃在英年有为的松赞干布治理下,显出一派兴旺气象,王室刚刚由山南迁至拉萨。同唐王朝修好,成为松赞干布追求的目标之一。而和亲,又是中原汉族政权在处理同周边少数民族关系时惯用的手段。于是,一个少女就肩负起了消弥战祸缔造和平的使命。沿着这条唐蕃古道,她离开了父母乡邦,踏上了遥远的不归之路。从贞观十三年初冬到贞观十五年的春天,文成公主在路上走过了三个年头。她来到了尼洋河边。吊桥上,陪伴她的车马此时正晃晃悠悠地向对岸走去,专程赶来迎接她的松赞干布就在她的身边。据《资治通鉴》说,文成公主由礼部尚书、江夏王李道宗持节护送到吐蕃。松赞干布“为公主别筑城郭宫室而处之,自服纨绮以见公主。其国人皆以赭涂面,公主恶之,赞普下令禁之;亦渐革其猜暴之性,遣弟子入国学,受《诗》《书》。”此后一二十年时间,在史书上也确实没有唐蕃发生战争的记载了,这应当是和亲的成效吧?只是没有人知道,当踏上桥头的一瞬间,她的心中曾经涌起过一种怎样的滋味?



  现在,一千三百多年后的一个下午,当我站在这座吊桥边上时,日丽风清,寂静的山谷里没有丝毫历史的回声。其实,就连当年文成公主是不是肯定经过了这儿,我也没有很大的的把握。光阴荏苒,世事沧桑,历史的细节往往会被匆匆赶路的人们所忽略,何况我们今天面对的是一个如此动荡不宁的世界。在今天的世界上,人们的目光过于热衷地投注于眼前的利害,过于廉价地被鲜艳的色彩所眩惑,没有谁会真正为了一个同自己没有直接关系的古人的命运而浪费感情。吊古伤怀,在现代人看来是心理的病态,只能成为羞于向人启齿的内心独白。



  所以,细节就这样消失在历史的视野中了。从西藏回来以后,我从自己有限的一点藏书中翻出有关唐蕃关系的记述,古人的和今人的,大都是政治军事经济外交的内容。而对承载着这些宏大主题的具体的个人,特别是个人的感情和心理生活,却几乎找不到丝毫材料。



  拉萨的导游曾告诉我,文成公主进藏没有几年,松赞干布就死去了。公主甚至没有来得及生下一个孩子。不知道此后数十年,她曾经忍受了怎样的孤独和寂寞,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走完了人生的道路。佛教在西藏的光大,文成公主是一个关键人物。想必宗教的慰藉,多少可以填补她心灵的空寥吧?



  而在那个下午,当我面对那座吊桥的时候,泛上心头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怅然和悲惘。时空好像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模模糊糊地透出一丝历史的影子,但又看不分明。如果曾经发生的一切都是如此地空幻,如果那些肝肠寸断的痛苦,那些生离死别的哀哭,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无影无踪了,那么,历史的意义何在呢?人生的意义何在呢?



  我想从吊桥上走过去,但终于没有勇气,只在心里默默地向它摆摆手,算是向历史告别。
42006-04-01 08:03IP属地:广东
  西藏印象之四:朝拜者



  布达拉宫曾经是旧西藏权力的中心,正如大昭寺是西藏精神上的圣地。然而世事沧桑,作为权力中心的布达拉宫,今天早已失去了它的重要性,从历史大戏前台的聚光灯下悄然退入暗淡的背景中,更多地成了一种时代的底色,历史的见证。但是,大昭寺却风采依旧,仍然是藏民们灵魂的寄托,信仰的归宿。这或许说明思想的力量确实要比世俗的权力影响更久远,在塑造历史的面貌方面是一种更重要、更为本质的力量。



  那天,当我们走进大昭寺的时候,正赶上一群远道而来的朝拜者开坛诵经。拨开围观的游客,我看到那些蓬头垢面的远行者伏匍在大殿前厅光溜溜的地上,伸展肢体,投地而拜,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和解脱。当时,我和他们近在身边,只有一门之隔。但是这些也是远行而来的朝拜者在这儿那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却是我和我周围那些围观的游客永远不可能分享的。因为我们是看客,无法感受这些朝拜者内心的世界。



  以外观而论,大昭寺算不上宏丽。好像着意要渲染一种局促压抑的气氛似的,一踏进寺院,你立刻就感受到了人生的艰难和沉重。这和西藏寥阔高远的自然环境形成了鲜明对照,所以丹纳的地理决定论肯定不能解释这种现象。我揣测,这些寺庙的建筑设计,本身就是为了表达一种象征:进入极乐世界的路上没有坦途。只有忍受了现世生活的种种磨难之后,才能挤过通向佛国乐土的窄门。大昭寺的建筑特点,就很突出地体现了这种理念。回环曲折、暗压抑的层楼重阁之上,别具匠心地设计了一片辉煌耀眼、灿烂夺目的金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从底层到金顶,俨然一在九地之下,一在九天之上。反差如此强烈,使人对设计者的意图几乎无法怀疑。可是,如此直白的表现手段,真的有助于阐释佛理,弘扬佛法吗?我不敢肯定。主题先行的艺术,任何地方都有。但是如果主题从动人的艺术形式中跳了出来,直接对着人大喊大叫,我总以为会大煞风景。起码,当我站在金顶上时,心里就一直在想,难道这里就是那些怀着虔诚的心愿一路伏匍而来的朝拜者心中的归宿之地吗?也许是,也许不是,对此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有一年在青海,沿着青藏公路往格尔木去的方向,曾经看到一位朝拜者像用身体丈量公路一样伏匍在地上,深深地膜拜了一次,然后从容不迫地起来,再伏下去……那情景当时曾令我为之深深地感到震惊。这次在拉萨周围,又多次看到相似的情景。我听说,这样虔诚的朝拜者,有的是曾经发过宏愿,所以不惜任何代价的还愿者;有的是各处寺庙里犯了过失的僧人,被罚做这样的苦修以孰前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觉得这是精神世界的一个奇迹。试想,一个人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说服自己克服各种欲望的诱惑,毅然走上这样一条漫长的朝拜之路!一个人要对现实恐惧和绝望到什么程度,才能把生活的全部希望寄托到这条漫长道路的终点,而让自己坚持走完全程!有的朝拜者就这样在路上走了几年,十几年;有的终生都在这条路走着,走着……



  其实,每个人不都是这样的朝拜者吗?从意识到我们是人的那天起,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一个目标,或者清晰,或者朦胧。我们的全部情感,就是被这样一个目标牵引着,潮涨潮落,而后又潮涨潮落。多少次了,我们感到身心俱困的疲惫,想在一个地方歇息下来。可是,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提醒着我们,催我们打起精神,向前方走去。而前路却总是那么渺远,乐土依然遥遥无期……



  但是,还是让我们就这样走着吧!也许目标并不重要,走着就是一切。我看到,到了大昭寺,许多远道而来的朝拜者并不急于到金顶去。他们就是在每一座佛塔前顶礼,给每一只佛灯添上酥油,对着每一尊佛像默默说出自己的心愿…这或许也就够了。只要有一块地方寄托我们的心愿,我们就能承受人生的一切痛苦和磨难。既如此,有没有一个金顶又有什么关系?



  我看到一个孩子,一个只有一两岁的藏族孩子,伏在母亲肩头随朝拜的人流一起走进了一间佛室。他有一双黑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观察着四周的景象。突然,在转过头去的一瞬间,他和我对视了一下,眼神之间似乎有一种深深的交流和默契。我想,他从此也在朝拜的途中了。



  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为他许一个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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