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04-10-24 14:11 IP属地：未知
查看 54.4W | 回复 124
命题作文之——谢蟹你的爱
“……现时广州大道由南向北有挤塞，广州大桥双方向行车缓慢，请各位小心驾驶，稍安勿躁。这里是FM105.2羊城交通台，下面给各位听众朋友送上一首刘德华的旧歌——《谢谢你的爱》”…..
车流如织，我不停地挂档、摘档，十步一喘地磨蹭在广源路上。下午四时的阳光还有些晃眼，友坐在旁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KENWOOD 71A，头也不抬地忽然冒了声：
“嗨，去吃大闸蟹怎么样？有个地方，8块钱一只，还凑合。”
“8块一只？全是公的吧…”
“得一幽，那你还想怎么样？”
后面那辆金色的广本开始不耐烦地猛按喇叭，我迟疑了两秒，下意识地打灯、看镜、转向、并线…..
直到夕阳半推半就地挂在江面上，才总算挨到了洛溪大桥的那一头。跟着旁边的一通比画，车停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友把墨镜往置物箱里一甩，就推门昂首大步走过对面的餐厅。我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螃蟹我进门就点了，你看还要些什么？”友把菜牌扔给我，“再来一窝粥吧”，我转手又将菜牌递给旁边面无表情的服务生。
嘬到嘴里的茶有点苦，友扭头冲着窗外若有所思…不多一会儿，一小盆错落有致、捆着草绳、摆着SM造型的螃蟹就端上了桌。友眼睛霎时有了光亮，一丝笑意盈盈浮上面容。友是美学大家，又身出名门，深谙美食之道，此等食蟹之事，自是稀疏平常不过了。可对我而言，这2004年的第一场蟹，尽管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但居然只只都是母的，大大出乎我意料，其实按说这种杂交大闸蟹，还真配不上友塞牙缝的。友一边鄙夷着看着我忙不迭地找大个的下手，一边谆谆教导我这吃蟹的规矩，从他外公的外公说起，一直说到前几日他自己还和谁谁谁一起跟八十多只大闸蟹的寻欢之乐。他说食蟹乃风雅之事，这蟹的种类、产地、养殖、育期、个头、品相、烹制、佐料、配品、食相、季节、甚至连吃的时辰都有讲究，比如早蟹就好象对身体不大好什么的……一番娓娓动听，直说得华灯初上，月朗星稀。
酒足蟹饱，凭窗而坐，窗外月色撩人，灯影绰绰，间或有几位佳人横行……这大致也就是我所能想到最浪漫的事了。这蟹后时光真的颇具情调，当然青年男女们这时候更愿意出去走走，谓之为“邂逅”。友这时却沉吟起来，只是偶尔唆一口粥。其实他是个有故事之人，满腹的隽永小品、哲理人生，不过此下他不大想说话，以免有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膏蟹肉蟹之嫌。蟹乃尤物，古往今来多少名人大家，赞美之辞，溢于言表。可也有些附庸风雅之徒，尽做些莫名其妙地比喻，什么吃蟹就象穿鞋一样，好看未必好受、光鲜未必持久；什么好蟹就象一架好琴，琴好还需人好，才能奏出和谐之章；甚至更有无限上纲为一只好蟹就好比一所学校之类的……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东西可以从这蟹里折射出来，倒是友对如今餐馆里这一蟹不如一蟹之势而发出的感慨，让我有些印象——“蟹，总是会变的”…
服务生手脚麻利地把桌上的蟹壳蟹脚收拾干净，餐厅里也逐渐人声鼎沸。于喧闹间，我忽然莫名想到蟹的感受，究竟是蟹快乐所以我快乐，还是我把快乐建立在人家蟹的痛苦之上呢？诚然，庄子曰：子非蟹，焉知蟹非乐。或许它真的感激你从远方赶来，恰巧它们也在，呀依呀，你痴迷留恋蟹间，还为它而狂野。所以它无以为报，死心塌地，委身于你，任由你翻云覆雨、掰开一条腿又掰开一条腿…..蟹的全情投入，无悔无尤，至多不过是寄望于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有没有那么一首歌，会让你突然想起我”。问题是弱水三千，你说什么只饮一瓢；闸蟹三千，你却一点都不嫌多，你这山望过那山高，此蟹还想彼蟹膏；你手抓两只蟹、心想一块搞…又何曾在乎过它的感受？蟹非草木，孰能无情，它不能嗔怪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还假装介意它的痛苦和生命，却不能不把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味让你带走。蟹儿无语，苍天有眼，我总怀疑这配搭上来的略带几分殷红的浙醋，莫不就是蟹儿的血泪控诉：天长地久有尽时、此醋绵绵无绝期！
“想什么呢？粥不错，快喝吧，要不就凉了”，友边说边往我碗里添上一勺。丰腴过后，一口清淡的白粥总显得那么恰倒好处、相得益彰。正如激情终将归于平淡，常听人说起什么事后烟，不知这蟹后粥是否也有几分异曲同工。可我奇怪，现在的什么粥啊、饭啊，似乎都成了事后点缀，虽然称呼上还贵为“主食”。米饭确是平实之物，论品相不比瓜果、论味道不及鱼肉、论营养也输菜蔬，可偏偏这细白之物，却传承千载、绵延万家。温馨不过回家吃饭、落魄最是四处讨饭，达官贵人也好，市井走卒也罢，饭碗一端，皆是平日里难求的舒心塌实一刻。其实，只要落得心思，这白米饭里同样能透出精彩：什么蛋花炒、姜葱焗、蟮血焖、鲍汁拌、鱼翅捞……不样样讨得人欢喜？
饭有饭的香、蟹有蟹的好，本来各具千秋，不可一概而论，逼急了谁都是“站在天平的两端，一样的为难，唯一的答案，爱一只蟹好难！”。我不过是觉得，蟹虽风情万众、不可方物，可毕竟还是膏腴之躯，不是人人都消受得了，撇开耗费银两不计，吃多了，搞不好还弄个高血脂、脂肪肝的；成日与之耳鬓厮磨，也难免有厌倦之时。据现代科学对人的这个腺、那个肽的生理分析，就是和个大美人、抑或大男人卿卿我我的美妙爱情，最多只能坚持十八、九个月，以后的还是得靠亲情、恩情之类的感情维系。人且如此，蟹何以堪！其实这道理早已有之，史载当年秦王就曾在一饕餮大宴上，当着某一食客（也有说是一刺客），放声高呼：“我终于悟到了，这最高境界就是心中有蟹，嘴里无蟹！”，后来还万箭齐发，忍痛把那个陪吃的家伙干掉了。而这米饭，素淡平凡，却是果腹暖身的基本需求，不可或缺。稍加调理，还可为粉、 为粽、为糕……同样为民喜闻乐见。古语道：米中自有颜如玉、米中自有黄金糕。君不见，西土番夷之地，世态炎凉、人情淡薄，牛排易取、米饭难求，故而成日里常吁短叹：哦！卖糕的......
南方称之饭，北方曰为面，异曲同工，都是主食。人同此心、天同此理，就算你一掷千金，按揭信贷置下一套巧夺天工的精美餐具，又何必非珍馐佳肴不侍，不如稍加用心，于平凡之处见不平凡，与一碗温香甜软、晶莹剔透、一白遮百丑的米饭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何尝不一样快意人生。难怪幸福生活的贫嘴张大民捧着个大碗，对正饱受情感挫折的云芳好一番语重心长：“你不说话可以，可你干嘛不吃不喝呀！这世上最好吃的，就是这饭；这饭里最好吃的，就是这面；这面里最好吃的，就是这蒜；这蒜再好，也不如你好看；我说你呀，你就算了吧……”
。。。。。。
“只要是个母的，连只螃蟹都不放过，这些臭男人，S麻粒佬，没一个好东西！”公元2004农历甲申年九月初三晚20:46分，在离餐桌9.266米一墙之隔的库房西北角落里，一只名叫如花的雌性大闸蟹扒在编号为8915的铁皮桶上，吐着泡泡，心里恨恨地念道…...
[ Last edited by 肥雪馋剑 on 04-10-26 at 08:03 ]
京公网安备 1101010200467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