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06-05-22 22:33 IP属地:未知
查看 24.5W | 回复 17
美军版韩战回忆录
与敌共居(Living with the Enemy)
口述:Nick Tosques,美第555野战炮兵营
收于:Tomedi, Rudy, No Bugles, No Drums: An Oral History of the Korean War, John Wiley & Sons, Inc.: New York, NY, ISBN 0-471-5722-2, 1994.
我第一次被征集入伍是在1946年。到了1947年,服役大约13个月时,陆军裁减兵力,我就退伍了。然后,1950年7月,韩战爆发不久,报纸上有个公告宣布所有在1945年到1950年间服役不到13个月的义务兵员会被再次征召。我只服了不到13个月,果然,在7月底时我又被征召了。
我是被直接送到韩国去的。当我拿着征兵令到纽泽西州迪克司堡报到时,他们告诉我说我已经有过基础训练,韩国那边情况不太妙,需要赶快补充兵员。所以任何只要有过服役经验的人就会被送上飞机,不会有任何训练的时间。
迪克司堡他们说我会被派到一个弹药补给单位,但当我到了日本德雷克基地的补充兵中心时,他们叫我们排好队,然后是“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到第555野战炮兵营。”
我跟那名上尉说:“我从来没有受过炮兵训。”
他说:“你会学到的。”
第555炮兵营的绰号是“三五银币”(译注:原文是Triple Nickles,nickle是美金五分钱的银币。),才刚刚被打得很惨。他们阵地被打垮,损失许多人员和大炮。
当天晚上他们把我们四个人送上一列火车,开到日本西岸的佐世保港,然后我们搭船到韩国。
那时是1950年9月初,他们还在釜山防线作战,每天都有火力任务,我必须要很快地学习。
首先,我必须要知道怎么把炮弹组合起来。炮弹一般分成两件运送,炮弹和药筒,药筒里有9个药包。105毫米榴炮的射程是7英里半,如果所有药包都在的话,炮弹可以打到7英里半。如果前进观测员要求较近的射程的话,就必须用较少的药包。装药6,6个药包,装药4,4个药包,装药3,就是3个药包。假如变成2个药包,也就是我被俘虏之前用的,你会知道他们已经是该死的近了。
我学怎样装填,我学怎样发射,我很快学会每一样,因为如果你不快学,你是没法生存的。北韩军一直在我们防线上钻隙突破,许多次我们不得不在极近距离平射开火。
我们支援的单位是第五团战斗群,在从釜山防线突破后,我们一直跟着他们几乎到了鸭绿江边。
在鸭绿江附近时,流传的谣言是:“在日本吃圣诞节晚餐,然后就回美国去。”
接着我们知道的是,我们又回到38度线以南,而唯一能回家的是那些受重伤的家伙。中国已经参战,而我们也被打得很惨。在撤退时,从没有看过这么多东西要烧掉,成吨的C口粮、弹药、装备、汽油,任何我们带不走的都烧掉。
过了几个月,我们又再度进攻。在1951年4月的时候,我被选上到日本东京休假10天,当我销假后,他们说我的名字在下次轮调回国的名单上。
我当时想,真不错,先开溜了一阵子,回来后又有这么个好消息。
我预定再两个星期就回家了。几天后,中国军开始他们的春季攻势,他们想要把我们再一次打回38度线以南。
4月25日下午,我们的指挥官来到炮阵地,说:“开始打包,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在更前面的地方,我们可以看到第五团战斗群的家伙正离开他们的阵地,他们跳上卡车向我们开来。我们把炮收起,跳上自己的卡车,跟他们一起上路,不过我想我们还开不到一英里的路就碰上一个路障。中国士兵已经绕到我们后方而且击毁了一辆坦克,坦克挡住了道路,路两旁有点高度下去是稻田。到了路障处我们只好停下,一停下时中国士兵就从四周的山头上开火射击。
机枪子弹、迫击炮弹、步枪子弹都如雨点般地落在我们头上。我们把榴炮下架,调转炮口,在极近距离开火──开炮闩、沿炮管瞄准、装弹、开炮,然后希望能打中一些东西。
一些中国士兵逼近到扔手榴弹的距离,在我的榴炮周遭爆炸声此起彼落。有人喊:“尼克,你看!”我抬头一看,一颗手榴弹向我飞来,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我飞扑在地。
等我清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但是当我从那颗手榴弹跳开时还是白天。我记得我捏了自己一把,以为在作梦。在我四周死伤狼籍,卡车在燃烧。我不知道向哪里走,最后我站起来走到一个在呻吟的人身边。
他的腹部受伤,他半坐半躺着,尝试着用手挡住肠子不跑出来。我从一具死尸身上拿下一件夹克,缠绑在他的身上好盖住他的伤口。
“伙计,”我说,“你伤成这样,我不能扶你起来。”
他想要喝水。我知道不该给腹部受伤的人喝水,但是这家伙反正活不成了,所以我找到一个满满的水壶递给他。
我说:“我会找人来帮你。”
沿路走了一小段距离,我遇到第五团战斗群的三、四个家伙,他们在路边挤成一堆,其中一个手臂受伤,正在哭泣。
我说:“嗳,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他们看着我,其中一人说:“你是那个单位的?”
我说:“三五银币。”
他们还是望着我,然后另一人说:“好吧,我们要向那边走?要怎么离开这里?”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走,只想到应该向南走,我们在被攻击前就是走这个方向。不过不管向那个方向走,我们都会听到中国士兵在讲话,不但在我们前面的黑夜中,还在我们四周。
所以最后我说:“好吧,把你们的步枪丢掉,躺下来装死。”
不过中国士兵四处察看,对每个尸体都刺上一刀,不是要杀死伤兵,而是要看看是不是还有人活着。他们知道总有一天要和谈,他们想要尽量多抓俘虏。
我的屁股被刺了一刀,下手很轻,不过足以让我动了一下。然后我听到:“Getuppu! Getuppu!(站起来)”
这时再装也没有用,所以我就站起来,然后感到很惊讶。我不过五尺八寸高(约170厘米),不过我是低头看着这个中国士兵。那时我并不觉得害怕,我低头看着他,还记得一直对自己说:“该死,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看起来像个非常年轻的青少年,14、15岁大。那是个有月亮的夜晚,他注意到我的手表,手表就没有了。我戴着一个戒指,他也想要那个戒指,不过我的手指肿胀,所以脱不下来给他。
在我身后的家伙低声说:“尼克,你最好把它拿下来,要不然他会把你手指砍掉。”
他很想要那个戒指。当我在那里使尽各种办法要脱掉那个戒指时,他就直直地站在那里看。最后当他举起步枪时,我开始在手指上拼命吐口水,使劲要取下戒指。我吐了一大堆口水,好不容易终于把戒指拿下来了。
他就像是个拿到新玩具的小孩,戴着手表和戒指,他四处走动向每个人笑。
直到天亮后我才觉悟到我的处境。我开始一直都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是个俘虏,我还在想或许拿走我们的东西后,他们会离开留下我们,然后我们就可以继续往南走。不过天亮后我才发现不会有那种事。
他们把我们留在那里一、两天,我们睡在地上,不过当然没有多少睡眠可言。我们可以听到南方传来的炮声,而且每过一阵子我们就得站起来拼命狂奔躲炮弹,我们自己的炮兵还在对中国部队轰击。
第一天里,来了一个会说英文的军官,审讯就开始了。在基础训练时,每个士兵都被教导说:如果你被俘,你只报出自己的姓名、阶级、以及兵籍号码。不过实际上你只能用这套应付一下子,你看到其他人在背后或腰际挨上这么一记重重的枪托,你就会开始想想看有没有一些你能说却不会泄漏任何机密的东西。
这个中国军官问我,“那个单位?”我没有告诉他。但是当他说:“你是跟着那些卡车还有大炮的吗?”我说:“Yeah.”
只说,“Yeah.”
然后他问我从哪里来,我说华盛顿。我没说是华盛顿特区还是华盛顿州,只是华盛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