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05-06-18 22:58 IP属地: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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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南方周末未能刊发的两篇沙兰镇水灾报道
南方周末未能刊发的两篇沙兰镇水灾报道
沙兰镇水灾:一连串错误导致的悲剧
本报记者 A
在当天下午2点15分洪水到达沙兰镇之前半个小时,赵国琴老太太赶到了沙兰中心小学,带走了她的孙女王萌萌和儿媳带来的另一个孙女牛新颖,她们因此得救。当时她大声地向一位老师发出了警告,却受到了轻视。
这是那天下午第4个未能引起任何警觉的报警讯息。
这时已有一些村民们在街上以讹传讹地互相转告“水库开口子了”,有的村民就此到镇政府前打望消息,没见到什么动静,也就没有相信。他们没想到的是,第2天是端午节,镇政府的干部们提前放假了,只留下几个人值班,而且很少接听电话。来自上游的和胜村和王家村的至少3个人的报警电话,因此变得毫无意义。
入夏以来,黑龙江省内发生局地暴雨并导致洪水肆虐的事例,并非只出现在当天沙兰镇的一时一地。
中央气象台的消息称,此前10天内北安、五市、孙吴和逊克山区都先后出现了局地暴雨,导致一些地方农田淹没,桥涵道路毁坏,房屋进水及牲畜溺毙。另外,黑龙江省五大连池也涝灾严重。但这些讯息并没有让人联想到,小小的沙兰河亦需要足够的重视。
事后本报记者查证,沙兰镇及其上游几个村是黑龙江省乃至全国气象雷达网上的盲区。在水灾发生前,黑龙江省和中央气象台的气象预报均未提到这一地区将有暴雨。另外在事后,中央气象台的天气记录统计该地区的降水量仅为1毫米。
赵国琴赶到中心小学东南方向的中心桥上时,沙兰镇本地还没开始下雨,桥下的水像往常一样只是涓涓细流。
“那时候要是撤人,多小的学生也都活了!”6月14日,这个瘦小的老太太还站在街上冲周围的乡亲激动地嚷嚷。
憋水桥、薄墙、铁锁
有村民相信,最初即便洪水不能顺利地通过中心桥,漫出的水量也不会很大,而当洪峰抵达下游镇东的一座矮桥时,受其阻拦,上游水位暴涨,才导致水漫沙兰镇。可以支撑这一观点的证据是,中心小学附近的中心桥的桥面距水面有10米左右,而下游的这处矮桥桥面与水面的距离不超过5米。记者在现场看到,这座已被称为“憋水桥”的矮桥受损严重,铁栏杆已经被彻底冲跨,显然承受过巨大的冲击。相比之下,学校附近的中心桥则毫发无损。
沙兰镇旧称“沙兰坑”,地势低洼,有人把水灾归咎于此。不过很显然的是,沙兰镇并非沙兰河全线地势最低之处,因为河水仍在向下游流淌,直到汇入牡丹江。本地没有未形成湖泊,学校周围也没有水泡。
2点15分洪水到达沙兰镇,赵国琴领着两个孩子再回到中心桥上时,水已经到了桥面下20厘米处。
针对山洪和泥石流的说法,村民们表示,即便有,也肯定是在上游的远处。事实上当日来水方向只有一个,就是沙兰河,由于河道边没有河堤,因此也就没有决堤一说,只是北方常说的“出槽”。
很快,学校已经进水了。4年2班的刘立飞成了全校第一个从洪水中逃生的孩子,当时同班同学王俊羽的父亲闻讯赶来接孩子,对姜秀萍老师说:“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姜老师同意让孩子们尽快逃生,因此成了沙兰中心小学第一位做出正确反应的老师。刘立飞冲出教室,水才只没过脚面,跑到学校门口,已经没了膝盖,到中心桥上,已经没了胸口。
事实上刘立飞是在逆流而上,背后的学校里的水并没有那么深。即便如此,逃离学校仍然成为4年2班最值得庆幸的选择,这个班只死了一个孩子刘恒达,还是在躲到一家商店后被倒塌的墙壁砸死的。
“6.1”那天是刘立飞的生日,他请了10个同学到家里庆祝,就包括刘恒达,后者送了他一个水晶地球仪。洪水过后,这个地球仪已经找不到了——在回忆时,刘立飞不断神经质地抽气、叹气。6月14日,记者在宁安市殡仪馆的一个可以进去的房间里看到了刘恒达的名字,他和另一个女孩被合放在一个金属冰柜里。
河水出槽之后沿路面向北,到学校门口时,一部分向西拐弯进入操场,这一路的水势并不大。学校的另一侧则临河,汹涌而来的河水即将直接冲进校园,只面临着一道阻碍,就是学校的围墙。如果这道围墙多挡一会儿水的话,会有更多的孩子有机会冲出学校,到达50米外两处楼房。可是,这道墙太薄了。在沙兰镇,连日来颇受诟病的一点是,这个由每个村民集资40元修建的学校不仅地势低洼,校舍只建成了平房,而且围墙很薄,只有两排砖而不是当地通常的两排半砖或三排砖。
仅仅片刻之后,洪水在校园内暴涨。围墙倒塌了,高涨的沙兰河水越过短短的15米距离,压碎玻璃,直接冲进了教室。
从这一刻起,沙兰镇成了中国的别斯兰——每个家长都去救自己的孩子。他们几个一组地手拉着手,涉过深至胸口的洪水,呼喊自己的孩子的名字,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回答。在进入教室的最初时刻,他们的经历都是相似的,腿碰到了什么,用手一捞,是个冰凉的小孩。
大多数孩子死在了教室里,和他们的书包文具在一起。直到6月14日,我们仍能在教室里找到他们的遗物:贴纸、家长联系卡、“6.1”演艺比赛的照片、糖和作文本。黄色的小鞋子,只有一根手指长。
教室墙壁上留下了很多手印,有些大的,是清理现场的大人们事后留下的;在另外很多地方,印满了小小的泥手印,最高处已经接近了天花板。水线在窗户上最高的一块玻璃的下面。
3年2班有22个孩子,只死了2个,女孩宋宁宁说,老师李荣让他们垒起桌椅,上窗台,砸碎玻璃,坐到最高的窗框上。孩子们哭成一片,李荣老师安慰说,“别哭,别吵吵,水一会儿就下去了。”
生存比例最大的,正是这些老师留在孩子们身边而没有弃之而去的班级。
5年2班也只死了1个孩子。王占宏老师和庞、卢两位家长打碎玻璃,把孩子一个一个递到房顶。在女孩们的记忆里,这个班的男生也有值得自己终生铭记的表现,6月14日,在镇卫生院打点滴时,女孩曾琳琳和她的一个女同学感激地告诉本报记者:“我们都是男生给拉上去的。”
可是在年龄最小的一年级,只有一位班主任出现在了教室里。拒绝了赵国琴的放学请求的老师李萍(化名)曾经试图帮助她的孩子们,但是没有成功,而家长们看到的最终场景却是,孩子们死在了教室里,她则坐在走廊的窗框上。另一位班主任刘丽(化名)则在校外的一处民房的屋顶被家长们发现,当时抱着一件衣服。
汪明波、赵南日等家长想冲进这间教室,却发现了一个令人费解的事实:教室的两扇门一扇用铁丝在外勾住,另一扇上了一把锁。
在6月14日,记者看到,一年级教室的后门已经不见了,折页处留下断痕,显然是被撞开的。当日下午3点多,汪明波等人合力破坏了这扇门,进入教室,捞出一个孩子是死的,再捞出一个孩子还是死的。张文海找到了被闷在桌子下面的8岁的儿子张仕帅,孩子浑身挂满了冰冷的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