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6 (19.Dec 2017)
Portal Point for Camping +Orne Harbour + Neko Harbour + Leith Cove @ Paradise Bay
天气雪,风力2级,-1℃;下午阴转多云,风力1级,3℃;晚上多云转晴,风力2级,6℃
快乐的camper们回来了!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在问,喂,露营怎么样啊?我溜回房间,换了衣服冲上甲板tube,雪山围绕下再次咕嘟煮我这枚小饺子,尤其是风雪里一夜露营之后,这样的热汤简直舒服到无边无际了。我的每个毛孔都在呐喊,想要好好睡上一觉!
房间地毯怎么如此柔软,连马桶圈都是温暖的,床怎么那么踏实舒适,毛毯怎么那么暖和?今天只有brunch要等到9点,我捏着饼干没吃完就在床上睡着了。
NEKO Harbour 呢阔港有种摄人心魂的美感。远山被轻雾笼罩,静静不动声色,kayak准备好了,等着出发。话说这次没有报上kayak,非常遗憾,好在登陆landing也有不一样的体验。一种巧力,近距离无缝观赏,一种如牛,蛮力征服,各有所长。
今天早上起来,肩膀和脖子都基本不能动了,酸疼钻心。想着下午的landing,擅自减了器材,带一只50,一只100上呢阔港,企鹅拍了好多天,再打也都差不多,全副,用50来拼接好了,还没有变形。James在码头迎接我们,他建议从侧面先看大冰山,再从左边侧上登顶,滑下来啊不走下来会很爽,也比较省力。
正好赶上某一小块冰山塌陷。然后大群人坐在冰川面前等更大的冰块跌落,一等三小时。同船有位大胡子,也喜欢摄影,他说某天凌晨两点多醒来,刚好遇到连绵一大片冰山相继坍塌,连绵响声轰鸣半个多小时。“So romantic ” “冰山跌落就像是写诗,很美。” 他说自己痴迷地在风里的甲板上看了许久。我真羡慕他。
大群人来玩起天然ski,从山顶往下跑,加速度,然后双手并拢往后,滑向雪地冲下山坡。天知道我天人交战多久!
去滑一次吧?不要,不会。
去试试啊,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不要,我肯定做不好。
那你可以试一下呀,在南极滑雪啊,这机会不一定会再有。不会啊,不是明年还来吗?
你试试嘛,总是这么胆小。嗯,好像是可以试试。
对啊,反正没有人认识你,怕什么。好啊,那我壮壮胆。
就这样,我起码思考了半小时,才穿好parka,拉上拉链,带好眼镜,站在起跑点上。真的,我跑的一定比任何人都难看,甚至在身体向下时毫无动力。我在雪地里扑腾了好久,像一只笨拙的企鹅,半天才把身子顺利运下山坡。随着速度越来越快,我能感觉到parka与雪地摩擦的加速度,雪沫溅起打湿眼镜我什么都看不见,接着我的眼镜也开始松动了,一瞬间,我已滑到山脚下。
太爽了啊!不是滑雪的爽,而是战胜自己的懦弱和胆怯的爽快!
每天真的比上班还要忙,早上出门鸡血如冲锋队员,晚上回来累得像狗。脖子越来越疼,整体不能转动。同船青禾拿了无比滴给我擦,James也分享了一小块他的狗皮膏药。谢谢大家,今晚我只想向猪学习。
神眷恋Paradise Bay ,拜昨晚暴雪好意,今天遇上了航行以来最美的天气。也一定是照顾肩颈疼痛如我,让我不出门在阳台,就能欣赏一切细节,晚上九点半,阳光被云层遮挡阴影绵延不绝,风徐徐,似云,若梦,等同耳边一声呼吸,一百八十度的软绵山脉大陆被雪与光互逐戏弄,坐在阳台满眼风流温柔看不完。如一个人在长久的痛苦中终于迎来了他的高潮,天堂湾,美得惊心动魄。
要知道,光是南极大陆最奢侈的等待。极昼处处光亮,一切雪白铺陈,尽览无余如坦白彻底的恋人,安心但少惊喜。等光来,如等待冰山裂缝崩塌,知道迟早会有,但未知何时,一如等待信念被验证的时刻,遥远冰山被光照耀,瞬间心喜,震撼,然后平静。
今天光线额外好,Jan在广播里都激动了,安排全体乘客们外出逛一逛。AB组坐上Zodic巡游,这次遇见调皮小海豹。在安静的环境里,海豹会畅游在它认为安全的海域里,尽情玩耍。所以下次遇到海豹的时候,请“嘘”务必安静哦。
天堂湾冲锋回来处理忙到凌晨一点,好累啊。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看见了这么多天来难得的灿烂晚霞。
Day7(20.Dec 2017)
Leith Cove @ Paradise Bay + Lemaire Channel(入口)+Port Lockroy +Goudier Island
广播说今天有暴风雪,不一定能登陆,距离雷梅尔海峡还有一个小时,两旁有山,风并不会太大。陡峭如雷梅尔,有Kodak Gap之称,是说Kodak也会为此而赞美与折腰的美好海峡吗?穿越过雷梅尔,便是南极圈。
中午船上发来线报,前方峡道积满碎冰,SeaSpirit恐怕无法通行。峡口只有450米宽,暴风雪正起,船长决定掉头。西经063’58.14 南纬65’05.46,这也是我在南极行走到最南的地方了。
“各位乘客们,我们现在准备掉头,因为杀人鲸出现了!”谢谢船长。甲板上风大到可以直接把我吹走,只能靠镜头的重力把我定在原地,笑。同船俄罗斯老太太眼尖,每次都是她第一个发现鲸鱼,让我想起阿拉斯加那一车银发老年团发现动物的功力,十分了得。
下午3点51,特殊到访者来临,驻扎在Port Lockroy 的工作人员(四个全是妹子)终于可以上船洗澡蹭饭。洛克罗伊港是 1941 年英国海军在南极半岛地区组成 两个哨所,两个哨所都没有名字,分别叫A和B,真是草率的起名者啊。我们造访的是A站,有一个比世界尽头更世界尽头的邮局,在这里我寄出了此行的所有明信片,不便宜,三刀一张邮费一刀,费时三个月甚至半年更多,谁知道呢,比比哪位收件者更幸运吧。
下午甲板的BBQ,原本是很浪漫的晚餐,可惜风太大太冷,草草吃完我进房休息,修图到晚上7点,脖子疼得抬不起头来。年轻人精力真好,一路吃喝玩乐到天光。
褪去企鹅与冰山最初带来的悸动和惊喜,大海和时间,逐渐显露出原本的样貌。
航行在海上的时间是漫无边际、毫无参照物的,登陆冲锋巡游日常动作,观鸟赏鲸成为每天表格中表示存在和照面的记录,海上雨雪与风向分秒各异,时间在这块大陆上以它自己的逻辑相对流逝,特别快,又极其慢。
Day8(21.Dec 2017)
Danco Island + Errera Channel + Enterprise Island+Wilhelmina Bay
天气多云,大雾,间中有阳光,风力7-9级,零下1℃;下午多云,强风,零度
在一夜巨浪中船只凌晨抵达丹科岛,风力达60级的夜晚,我在睡梦里随着船身颠簸而改换着梦的剧情。梦见在一列火车上,错过了另一列火车,因此我必须在火车抵达北京之前,坐回原本属于自己的车次,日夜兼程。梦醒来,一切就又恢复原样,暴风雪肆虐的海面,冰山浮沉模糊,广播里在播放意大利咏叹调,我坐在床边发呆,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一种,才是真正的现实。
天气状态糟糕,风和雪同时来临,浪冲上甲板,船身颠簸令人长久晕眩。昨夜的新雪覆盖远处裸露的山脉又再次披上薄薄的白,南面的船发来电邮说已经停止活动,船长在等。虽然天气不理想,探险队还是决定登陆,等风止,我们便开始登陆丹科岛。刚上岛大雪起,看不见路,肩背的伤还没有好,我背上所有的器材,感觉自己在被撕裂,但是只要开始landing,一切又好像忘却在脑后。一路雪不停,峭壁路滑,几乎是连滚带爬登上山顶,渴了吃路边的雪花,累了往雪地躺下,我好累。
南极大陆开始变魔法,在半途中大雾封锁来路还什么都看不见,而站在了最高点,阳光一跃而出,整个海域一清二楚,从最空白到最丰富,不过短短半个小时。
天气依然变幻莫测,大雪小雪阳光交替进行,躺在雪地上,回忆着这么多天的行程,闭上眼睛放空了一切。
下午浪大,每个从冲锋舟回来的人,身上都淋得湿透透的,Wilhelmina Bay 沉着一艘船,而新抵达的帆船,正靠在它的旁边,休息等待风停和下一次起航。由于浪太大,也就正好没有带相机出去了,跌宕起伏的,不用相机拍,用眼睛看吧。我感慨,每天忙啊。回船倒头就睡,依稀听到Jan在广播里说有座头鲸“What a beautiful whale!”等我跌跌撞撞穿好衣服冲进舰桥,只看到了小小的一点身影。
晚上在房间整理给下一批来南极的人的着装和器材建议。看到散落在地上的三脚架,我依然很想笑。南极的星空啊,真是无缘得以一见了。
Day9(22.Dec 2017)
Bellingshausen Station @King George Island,之后Drake Passage返程
阴天,间中多云,一个半小时之后有阳光,风力3-4级,温度1℃
时间真快呀,仿佛昨天才登船,今天就要返回乌斯怀亚了。上午登陆俄国站,我有买到非常漂亮的信封,盖满俄国站的纪念章,我看Sven Vöge永远都在盖章,而且上面大写的South好漂亮!他偷偷地从包里把大块的私章拿出来,让我默默地盖在了自己的本儿上,俄国站有邮局,12.25圣诞节的邮戳本来是不可以盖给我,但他环顾四周无人,也悄咪咪地让我盖了。谢谢你,Sven Vöge.
下午跳水,这回没有天人交战,明年身材练好了我一定完美入水。
冰川,大陆,企鹅,海豹,暴雪,火山,夕阳,海浪;
Jan Bryde
Ryan
Adam
Boris
Sven
Georgina
Artem
Marta
James
Johnny
Aaron
Sanna
Ida
Bettina;
Created by fire, Covered by ice ,一切都像一个梦一样,结束了。
Day10-11(23.Dec 2017-24.Dec 2017)
Drake Passage+Beagle Canal
多云,风力40节,零度,最高浪级10米
我想,每一个在海上航行许久的人,或许都会患上大陆迷恋症。回德雷克海峡在途,渺小船只在滔天巨浪中任由海神宰割,我跪在马桶前边哭边吐,吐到掏空一切,一个人躺在床上随着波浪翻腾起伏,窗外除了风的啸叫便只有浪狠狠撞击的声音,长久的晕眩,和与世隔绝的空寂,让人极度渴望踏上稳定坚守陆地,不做他想,我记起Adam带我们触摸南极大陆的岩石那个动作,此时此刻,显得额外意味深长。
大海露出了他冷酷无情(又极具暴虐美感)的那一面。晚上七点,Jan 在广播里面为大家带来了新的消息,距离比尔盖码头还有220海里,波浪七米高,刮风40级,船正在改变航向前往智利,避开大浪,当然我们还是要回到阿根廷。这一晚,我听到所有的用品都在往墙角倾斜,稀里哗啦,风浪抓住海精灵号似乎要把它撕碎,我抓着床,尽量不让浪把我掀翻在地,脑海翻来覆去想,如果今晚就这样死掉,我一辈子还有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情没有做,值得庆幸的是,好像没有,想做的事情,我都去行动,去做了。
合恩角,是避不开的归途之路啊。有一首关于合恩角的诗。
“I am the albatross that waits for you at the end of the earth.
I am the forgotten soul of the dead sailors who crossed Cape Horn from all the seas of the world.
But they did not die in the furious waves.
Today they fly in my wings to eternity in the last trough of the Antarctic wind.”
– Poem inscribed on albatross sculpture at Cape Horn
梦里的过山车,在半夜12点之后,才开始打烊。2017年的平安夜,Sea Spirit进港停靠在码头,关上灯天色依然发亮,黑眉信天翁和银灰暴风鹱照旧在窗前平静飞过,如同出发那天一般,露出白色的肚皮展开翅膀飞得一如既往好看优雅。过12点,码头船只开始鸣笛祝圣诞快乐,调皮两三艘还彼此互相呼应,国歌奏起,酒很好喝,乌斯怀亚的电台即使听不懂,也觉得热闹,是一个平静、简单、感恩的美好夜晚。
晚安,南极大陆不曾熄灭黯淡的天空;
晚安,海上的鲸群、贼鸥、白颏风鹱、威德尔海豹、帽带企鹅们;
晚安,SeaSpirit和它的船长;
晚安,在咏叹调里跌落的冰川;
晚安,每天广播里的“亲爱的,开饭了,好胃口,谢谢你”;
晚安,在平安夜里朗读诗歌和历史探险船长日记的Crew们;
晚安,德雷克海峡与咆哮的合恩角;
晚安,在港口停泊的人们;
晚安,倾倒在彼此怀里的恋人与祝福的朋友;
晚安,乌斯怀亚。
Day12(25.Dec 2017)
乌斯怀亚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语言叫做不需要语言,我想老方就是具备这种能力的一个人。玩有引力的南极2018年站,由我来做了个小小的前哨,而这之前我与方延却不过见过三面,从未共同做过一件工作,一个电话,都不需要解释前因后果,就可以马上出发。这一切的发生,如果没有老方,没有魄力克,没有jiajing,没有我自己的不放弃,便只是个美好的纸上规划,仅此而已。
南极大陆,远远超过我的镜头和文字,这一切的美妙,都需要亲身踏上这个大陆体会。
而与ONE U LIVE 同行,现在以及将来,都是比一切目的地都要更为美好、更为纯粹的神奇旅途。
2017.12.14-12.25 整体行程图
WildLife List
Map of ANTARCTIC PENINSULA
SeaSpirit 平面图
A journey is a person in itself,
no two are alike,
and all plans, safeguards,
policies and coercion are fruitless.
We find after years of struggles
that we do not take a trip;
a trip takes us.
– John Steinbeck –
全文完 The end.
2018.01.06 大鲸 @布宜诺斯艾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