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0-06-13 15:34 IP属地:未知
我把两桶水倒进水缸,水面连半缸水都不到,这肯定交代不过去,所以还得下坡去挑。我挑着两个空桶到了井边,我突然变聪明了。每桶水只装四分之三,否则上坡肯定没戏。
我试着把水挑起来,感觉轻了许多,路也走稳了,而且还一口气没歇就上了坡。我刚进院子,便看见叶老师站在屋门口,满面春风地对身边的几个女生说:“哎哟快看啊,胖子挑水的样子很标准喔!”带眼镜的叶老师多少有点儿娘,所以他走到哪儿,经常都会有几个女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说笑笑。
我苦笑着把水倒进水缸,叶老师继续说:“我刚才在屋里听见有人朝水缸倒水,我出来却没看见人,原来是你挑的呀?另外我听刘老师说,你以后负责吹号,还有伙房的水缸是吧?”我有些腼腆地说:“是的。”
我低头看了看水缸,水面已经超过一半了。叶老师刚刚夸过我,而且旁边还站着女生,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去挑水。四分之三的水量,挑起来还是比较轻松的,也许是懒筋被抻开的缘故,第三挑水居然走的更稳了。
三挑水下去,水缸里面的水已经有三分之二了。此时叶老师已经与那几位女生,准备拿盆洗菜了。我见他们不再关注我,我便放下扁担水桶,回老乡家睡觉去了。
睡得正香,突然感觉外面有人进来。我刚要起身,便听到郝玉萍大呼小叫地说:“快来看!快来看啊!胖子睡到现在还不起床!”陈同学撩开门帘嘻嘻笑着说:“胖纸你行,你真行!”我连忙解释说:“我刚给伙房挑了三挑水…”郝玉萍笑着说:“挑水我们可没看见,但是我们看见你睡觉了!而且是从早上睡到现在!”班干部进屋说:“别闹了、别闹了,你们谁跟我去打饭?”陈同学哈哈笑着说:“这还用问,那当然是胖子啦”我起身拿盆刚要往外走,郝玉萍笑着说:“哼!这还差不多。”
吃完午饭我们睡了会儿,便听到外面有人喊:“集合啦!一班的集合啦!”他们三个人拿起草帽便出去了,我接着睡到快三点了,才拿着号走到村边儿去练号。
吹号并不是干巴巴地把号吹响,或者是把音符吹出来就行。如果想要把号吹好,其中的关键是要把连串的音符吹出弹性、吹出那难以描述的高亢与绵绵不绝的韵味。这才是号手与高手的区别所在。我承认,我离这个标准还有一段距离。
嘴里的受控气流通过嘴唇,紧绷的嘴唇在号嘴里面产生不同频率的振动,从而扰动空气在狭长的铜管向外传播,最终通过喇叭口被放大出来,这就是铜管乐的发音原理。也许是曾经吹过号的人,嘴唇起振比较容易,所以我仅仅吹了一个多小时,便达到基本要求了。
好久没吹号了,大热天吹的有点儿头晕,我拿着号走到伙房又挑了两挑水,水缸差不多快满了。我心里估摸着,今天我一共才挑了五挑水。如果把伙房用水量再放大一点儿,一天七八挑水也够了,这比我之前的预算少了一半。
每逢周日放假一天。同学们便可睡个懒觉,或者随处走走,要么就凑在一起聊聊天。对我而言就是起床号、集合号不用吹了,吃饭号、熄灯号还是照吹不误。我吹号要走到村子里的四个胡同口,再往里走二十米。这样才能达到一班二班住宿地点的全覆盖。
那天周日我们醒得早,四个人便躺在炕上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610反革命事件。一向少言寡语的班干部突然忿忿地说:“二班砸仪表盘内小子,不但害了自己害了他娘。还让那个老白毛捡了个大便宜!”陈同学说:“赶上了呗。如果不是老白毛来当副书记,也许砸了也就砸了。”郝玉萍说:“没事儿砸什么车啊,真是吃饱了撑的!”
班干部梗着脖子说:“你们知道什么呀!我们在樱桃园第一次集合来报到,就是刮大风那次你们还记得吧?”我们三个人一起点点头。班干部接着说:“那我问你们,3月15号正式开学那天,你们发现了什么?”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说:“没发现什么啊?”班干部继续说:“你们没发现我们班少了两个人没来?”我们又异口同声地说:“没有啊…”班干部接着说:“我们一班少了俩,二班少了仨!”
陈同学皱着眉头问:“那这五个人去哪儿了?”班干部喘了口气说:“那天报到之后,有几个同学立刻退学继续上高中了。”郝玉萍大声说:“不可能!”班干部梗着脖子说:“这没什么可抬杠的!你知道不知道都四月初了,我们班还有新同学进来插班吗?他们就是来顶空额的!”陈同学又问:“回去上高中?学校能让回去?”班干部低着头说:“人家有路子,上头有人或者学校有人,想回去当然能回去。”
郝玉萍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说:“我草!有路子的都回去了,就咱们这帮无依无靠的傻×还在陪着他们玩儿!”班干部说:“你们没觉得连招生过程都特奇怪吗?只要是学校推荐的,只要你愿意来他们都收。”我们三个人七嘴八舌地说:“没错没错,刘老师问我愿意上技校吗?我还没来得及点头呢,他就把我名字填上了。”班干部说:“现在你们都明白了吧,招生就是骗,能骗一个是一个。所以二班内小子上高中回不去就把车砸了!”
郝玉萍瞪着眼睛说:“这眼看快半年了,咱学着什么了?现在让咱来学农,也不说什么时候让咱回去。”班干部停顿了一下说:“他们现在就是搞不定了,想甩包袱。只要熬够两年毕业,咱就在三厂上班了,说白了就是变相招工。”陈同学说:“咱们刘老师以前就是三厂的汽车电工。”班干部说:“这早就不是新闻了,技校所有的老师、校长、书记都是三厂的在职职工。这里面除了教导处鲍老师,其他的都是复转军人,刘老师刚转业才一个多月,就来当班主任了。”郝玉萍笑着说:“你说这帮大兵能教我们什么?所以我觉得这个学农,一时半会儿肯定完不了。”
因为我最怕回去上高中,所以他们三个人聊的这么热乎,我并没怎么搭话。
自从我当上了司号员,每天溜溜达达吹吹号,每天给伙房挑六七挑水就没事儿了。所以每天早上吹过起床号、开饭号、集合号之后,我就可以回去睡回笼觉了。也许我现在睡回笼觉的习惯,就是那个时期养成的。
平平静静的日子好像才不到一个月,就又出事儿了。那天上午我睡醒回笼觉,慢慢悠悠地去伙房挑水,刚进伙房院子,便看见二班班主任吴老师低着头,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进来,我刚想叫他又立刻止住了嘴。因为吴老师脑门上肿了个大包,眼角又青又红连眼皮都红肿红肿的,嘴角也是又歪又肿好像还出过血。一只眼珠子也血红血红的,吓的我没敢叫他。
吴老师低着头,进了伙房里面的厢房。几位女生见状也吓了一跳,随即放下手中的活儿,站在厢房门口往里看。鲍老师把吴老师扶到坑头坐好,一边关门一边说:“你们干你们自己的活儿吧,这儿没你们什么事儿。”
我挑了第一挑水回来,有个叫小房子的女生悄悄对我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吴老师在里面哭呢…”我过去趴着门缝往里看,鲍老师坐在吴老师的对面,一只手搭在吴老师的膝盖上,好像在小声地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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