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16-05-09 13:56 IP属地:未知
三十二(2)
星期五的那天晚上我从电视台出来,阿来正好从远方走过来,她一笑还是那么温柔。我们一块往回走。我们住在一个小区,挨着很近,整个224团就三个小区。阿来说今天她很郁闷,她妈妈给她打电话了,爸爸又打她了。阿来说想努力挣钱把妈妈接过来一起住,能照顾妈妈。她知道这个消息很难过,但是离家远又力不从心。
我一边安慰她,一边给她讲笑话试图把她逗笑,终于笑了。阿来说,你会喝酒吗?一提到酒我就来精神了,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爷爷就把这个喝酒的好品德教给我了。关于喝酒一般都是我跟朋友哥们提出的,今天竟然有个姑娘问我喝酒吗?在得到我确定回答之后姑娘说,咱俩买点儿酒喝吧。
她有个舍友叫沃尔克孜,离家很近,每个周五都回家住。晚上房间里只有阿来自己,我一开始还犹豫,这多不好意思啊,阿来笑着说,你怕啥,我还能把你吃了啊。我欣然答应了。
在新疆喝的啤酒都是乌苏,比内地的啤酒度数高,而且一瓶装的还多。阿来说你搬一箱,我吓了一跳,我说你干嘛?她说又不一定都喝了,能喝多少算多少,剩下的留着以后慢慢喝。
那天晚上我们拿瓶干,我当时想你一个女生再怎么能喝酒也不会把我放倒吧,毕竟从小久经酒场的。天慢慢黑下来了,很不巧,那天晚上停电了。但是又很巧,那天晚上月亮格外圆,格外亮。地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我们说的话也越来越不着边际,脑袋越来越迷糊。 阿来说, 你觉得我长的漂亮吗?她直直的盯着我,等着我回答。我喝了一口酒差点儿呛着,我含含糊糊的说,漂亮。阿来笑了。然后她说,我给你跳一支舞吧。我说好啊。她换了一件她们民族的服饰,她跪在地上,音乐响起,她缓缓站起身,舞动身姿。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散在地板上,那天晚上月光皎洁如水。我突然想起她之前对我说过哈萨克族姑娘热情开朗,她们当地的风俗是只为自己心爱的人跳舞。我当时不知道是真是假,觉得她在逗我玩儿,我那时候就说你也给我跳一支吧,她当时害羞的低下头,轻轻的说了一句:想得美。
我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半瓶酒,落荒而逃。头也没回。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很少见到,即使在路上远远见到了也会刻意避开。后来的后来又听她在一次晚会上唱了一首歌《燕子》。她之前给我唱过,她说他是哈萨克的民歌。真好听。
燕子啊
听我唱个我心爱的燕子歌
亲爱的听我对你说一说
燕子啊
燕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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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那天是周五,我在电视台加班做片子,做完之后已经11点多了。那段时间和田正好赶上暴乱时期,街上的商铺早就关门了,一个人都没有。我突然很烦躁,莫名的烦躁,我想周一就回家了,不干了。
路边的饭馆全都关门了,我跑到菜市场,唯一的一家卖囊的店还亮着灯,我走进去,维族的小哥在炉火旁昏昏欲睡,电视里正沿着维族电视剧。我花两块钱买了一个囊,已经凉了,买了一瓶康师傅矿泉水。我拿着囊走在路上,秋冬的寒风萧瑟,我裹紧身上的衣服,使劲咬了一口囊,喝了口水,真他妈的凄凉。我使劲把囊摔在地上。在这呆着图啥啊,不干了,回家。
我门住的小区有个维族的保安,他叫阿里木江,我每次进出小区的时候他都会朝我笑一下,时间长了我们也能简单的打声招呼了。但是从来没深入交流过,当然也交流不了。
我走到小区门卫,我感到很郁闷,就想找个人说会儿话,就敲门,阿里木江开门让我进去,他正在看维语版的中国好声音,听说里面有位导师很出名,叫马合木提。他让我坐下,他正在自己喝酒,那是新疆的酒,伊犁柔雅,在那里很多人喝这个酒。
我俩找了两个杯子就开始喝,反正谁也听不懂对方说什么,酒过三巡,我们开始自言自语,他说他的,我说我的。
我说我在这里呆着特没意思,真无聊。他点头。我告诉他现在在新疆呆了这么长时间了觉得跟还没来的时候设想的不一样,我甚至有点儿后悔了。他点头。我告诉他,我下个星期就要回家了,离开这里了。他可能是听懂了回家这个词,眼睁睁看了我一会儿没说话,喝完了杯里的酒。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我也点头。有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我还点头。
说到激动的时候还彼此握握手拍拍肩膀。一瓶完了,我开始有点儿晕乎,他又从床下的箱子里拿出一瓶来,维族版的中国好声音结束了。他拿出手机开始放歌听,然后他开始跳舞,那舞蹈很好学,我之前跟买买江一起跳过。我俩开始在那个门卫的小屋里一块跳。一曲完了,接着喝酒。他要看我的手机,比比划划的我明白了是要听我的手机里的歌,听着中文歌跳舞。
我突然想到要捉弄他一下,我放了一首国歌。雄壮激昂的国歌声响起,我心里窃喜,这次看看你怎么跳舞。没想到他却肃然起敬,直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这首歌唱完。他冲我一笑,我惭愧无比。我把瓶里剩下的酒都到了出来,一人半杯。我说对不起,他嘿嘿一笑,不知道听懂了吗?我一口气喝光了所有的酒,拉开门就往外跑,转身的时候看了一眼他放在桌子上的闹钟,三点半。我出了门之后胃里翻江倒海,他站在门口,用很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再见,我的朋友。”
月亮很圆,夜晚很静。我扶着墙开始吐,吐了一路。
第二天是被人叫醒的,我窝在五楼的一家人的门口呆了好几个小时,我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儿冷,头疼的要命。我说怎么昨天拿钥匙开了半天门也没开呢。我上六楼开了门。一觉睡到了下午。确切的说是饿醒的,胃里很难受,昨天本来什么都没吃,还全吐出来了。我出去吃了碗拌面。那时候夕阳西下,买买江骑着摩托车从远处过来,停下,递给我一支烟,我突然又觉得生活很美。
周一我照常去上班了,但是经过小区门口的时候,换了保安。
一个星期之后还是没看到阿里木江。
又过了一个月还是没看到阿里木江。
我问买买江,阿里木江去哪里,买买江说他可能去伊犁了,可能去库尔勒了,也可能去乌鲁木齐了。
买买江说,阿里木江之前是一个美术家,专门画维吾尔族的风土人情。可是七年之前,他家里图遭变故,父亲大病死了,母亲在去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生活的打击,让他一蹶不振。每天喝酒,也不画画了,就在水管站和小区里当保安。前几天他说要离开这里,要去北方,但是不会离开新疆,去追寻他的梦想去了。
买买江说,当生活和梦想碰撞的时候他很痛苦。他做了六七年的行尸走肉。
那天晚上我们喝酒聊天的时候可能他叽里咕噜说的那一堆话里就有那么一句是,我要走了,离开这里,去找寻我的梦想去了。
沉沉睡了,谁分享今生的日子,如果活着没有灵魂,那么怎能明白生死之间的意义。天涯很遥远,故事很沉重,有酒有肉,我们江湖再见。
[ 本帖最后由 天天等待 于 2016-5-10 10:2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