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07-03-26 18:33 IP属地:未知
<四>
夜幕又降临了,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这正是一天的开始。
在霓虹灯的照射下,这个城市被渲染成一幅光怪陆离的抽象画,里面的人物、场景似乎都不约而同的扭曲着。“在这里没有好人和坏人之分,只有正常的人和不正常的人。”我的一位朋友这样跟我说。她跟我来自同一个城市,讲同一种方言。但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却有着太多的不同。
一边说着这番话的时候,她一身艳装正要匆匆离去。她要去DISCO,那里有一大帮公子哥在等着她。而之前,她已经在另一家DISCO和另一帮公子哥连续HIGH了一天一夜。斑驳的霓虹映照着她娇好而苍白的脸,显现出一种病态的美。在这幅城市抽象画里,她无疑是最好的注脚。
......穿过一条小街就是我工作的地方。此时夜总会的大厅早已人满为患。昏黄的灯光照着宾客们暧昧的笑脸,散漫而狡诘,他们在找寻着今晚的猎物。而穿梭在宾客中花枝招展的中国姐妹们,同样也是一边满脸堆笑地和他们开着不荤不素的玩笑,一边在找寻她们今晚的猎物。在这里,大家只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我像往常一样默默走到后台,在我的位置坐下等待演出的开始。诺大的后台只有寥寥的几个人,而且每晚几乎都是同样的人。当然有一种情况人会多出一些,那就是有新人来的时候。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坐在这里的人就会越来越少。
我们公司的演员除了我和司仪及几个本地的乐手之外全部是女性。事实上来印尼从事娱乐行业的中国人绝大多数都是女性。按她们的工作方式和收入可以大概分为三类:
第一类人,年龄在十七到二十五岁之间,青春靓丽,通常受教育程度不高,表演专业水平也都不太好,但谁在乎呢?漂亮本身就是一种资本,她们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们更懂得如何利用她们的资本去换取更多的金钱。有钱以后来干什么呢?吃喝玩乐固然少不了。几百美金的LV手袋、SK-2护肤套装、上千美金的CHINNAL洋装对她们来说亦是小菜一碟,所以“越堕落越快乐”成为她们的座右铭。当然,她们的收入也是几类人中最高的,平均每月在四千到一万美金左右。尽管如此,她们对金钱和物质的追求却还是令人费解的疯狂。我认识一个二十岁的漂亮MM,她和一个六十三岁的男人同床共枕生活了五个多月,得到的酬劳是一百万美金,摊到每月就是接近二十万美金的收入。真可谓是“行行出状元”!
第二类人,年龄在二十八到三十八岁之间,大多数属于比较漂亮的类型,至少也算风韵犹存。她们中有很大部份专业水平都非常不错,有些甚至是国内省市级歌舞团的专业演员。因为生活困难或是婚姻失败等各种复杂的原因来到这里赚钱。面对生活的压力和金钱的诱惑,她们几乎都有一种“老娘豁出去了!”的心态。在这种心态的唆使下,她们可以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甚至可以置一切道德礼仪廉耻于不顾!在对金钱及物质的疯狂追求程度上绝不亚于第一类人。这类人平均月收入在四千到八千美金左右。
第三类人,也就是和我还有娜一样每晚躲在后台的人。年龄多在二十岁到三十岁左右,基本上是专业演员,由于国内行业的不景气或是想出来看看世界等原因来到这里。虽然出来都是想多赚点钱,但是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只能保持平和的心态,靠卖力气演出争取观众的欣赏赚取小费。这类人的收入视外形条件、专业水平高低及个人的运气有很大起伏。以娜为例,最多的时候每月有三千美金的收入,而最差时只有一千美金左右,而这已算是这部份人中较高的收入水平了。但相对前面两类人而言,这些钱实在是不值一提,所以也有部份人最后抵不住诱惑加入到前面的行列中去,能在“第三梯队”中坚持到底的人始终是少数。
演出开始了。舞台就是一个竞技场,以上三类人的区分在台上就可以一目了然。大家你方唱罢我登场,暗地里各自较劲,人性的曲直美丑在这小小的舞台上暴露无疑。
......演出进行到高潮阶段,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我探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女歌手在表演,有一个客人给她端了一盘子的美金上去。据我目测大概不少于两千。这里的人喜欢用这种方式来炫耀他们的财富和地位。那个女孩子当然是笑得花枝乱颤,不知是由于兴奋或是压根就不会唱歌,她几乎是用呻吟般的声音唱完了后半段,却换来台下客人的又一次喝彩......下一个是个唱民歌的,三十出头,显得极有女人味。但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她一边唱着“山丹丹花开红艳艳洪湖水浪打浪”这样的爱国革命歌曲一边狂抛媚眼搔首弄姿的表演方式。她也拿了不少钱,下来后嘴里还不停地抱怨客人小气。我们没人理她,各自作着演出的准备工作。
......娜的演出结束了,看着她回到后台,手里只拿着三个红包,一脸的委屈。打开红包,里面总共只有二十五万印尼盾(约合人民币二百元)。“你演得那么好才拿了这么点钱,人家上去耍下嗲就有一大盘子,真不公平!”坐在旁边的两位来自重庆的小姐妹愤愤不平地说。我笑了笑:“这有什么奇怪的,要说赚钱,卖凉粉的能跟卖白粉的比吗?卖艺的能跟卖肉的比吗?”我很清楚,那些收到盘子的人绝不只是因为唱了一两首歌而已,她们在背后跟客人做着什么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有很多人对我们说,你们要如何如何去做,你看那个谁谁谁,她们来了没多久就赚了多少多少钱.....是的,也许我们赚不了那些钱。套用一句星爷的名言:“其实,我只是一个演员。”我们只能靠表演去赚钱。也有人说其实在台下跟客人发生的那些破事不也是一种做秀吗?不,我们讲究是台上做秀,台下做人。那些台上台下无时无刻都在做秀的人,是不可能做好秀也不可能好好做人的。
一位来自重庆的小妹在苦苦挣扎了三个月后最终还是加入了第一类人的行列。她告诉我,这里太可怕,可怕到能把人变成鬼。她现在相信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我很想告诉她,无论环境如何地变化,变的,其实只是人心而已。但我终究没能说出口。
......曲终人散时已是凌晨时分,我和娜携手慢慢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清凉的风带走了心中小小的不快。今天赚钱不多,但每一个印尼盾都来自我们的劳动,所以,这果实更加甘甜,令人感到踏实。天边已发白,雅加达街头的小贩们各自忙碌着自已的营生。他们通常是夫妻档,男人满头大汗地招呼生意,女人则抱着小孩坐在旁边一边收钱一边笑咪咪地看着他的男人。那种平和与满足的笑容充,我从未在中国小姐的脸上见过,哪怕她们真的赚了很多钱。或许,唯有这种发自内心的平和满足的微笑是金钱所不能买到的吧。
本文开始时提到的我的那位朋友后来有打电话给我,她说她不想再这样下去,她想回国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我想,也许她永远也回不去了,因为她早已失去了那种找寻真正的平和幸福的能力。而数千名像她一样每晚奔忙在雅加达各个角落的中国姐妹们,她们的未来又在何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