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05-01-05 10:26 IP属地：未知
冬日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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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到五岁时，第一次跟妈去姥姥家
童年的记忆里除了农村广漠的田野间可以发疯地奔跑，青青的玉米秸嚼出甜甜的汁液。姥姥家院子里挂满红枣树的红枣，还有夜晚时跳跃的那盏小煤油灯。至于舅妈------那个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整日里头裹毛巾忙碌在场院的年轻女人，我甚至都没有多看过她几眼。
十岁时，爸妈决定送我去老家舅舅任教的学校去读书。这时舅妈除了负担自己的三个孩子吃穿之外，又添了一个能吃能睡的疯丫头。谁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怎么就吃不够舅妈做的掺了地瓜面的玉米饼子，那一口笨重的大铁锅里做出的瓜粥，喝出吱溜溜的响声，香甜的滋味一直怀念到今天。天知道我爸妈寄来的那生活费被我吃到了哪里。如今我能长到一米六八的个头莫不就是在舅妈那里吃出来的？
记忆中舅妈的脸色总是灰朦朦的。我知道那是因为长期田间地头的劳作，太阳尘土的扑打，还有就是因为长期不见油星肉类所致的。她把所有的好吃的都留给了姥姥和一生教书育人体弱多病的舅舅，还有就是包括我在内的四个孩子。到了年节老老少少洗洗换换，舅妈摘掉了头巾，梳理着黑黑的短发。我才发现舅妈其实是挺好看的女人，尤其是那双眼睛黑亮，几乎看不到往昔的那些暗淡与昏黄。只是这样的日子在舅妈的生活中太少了，在我的记忆里舅妈就没有开心地大笑过。太多的负重让她没有笑的间隙，舅妈用她粗糙的双手调理着老少三代的大家。众多的负载压在她肩上，但她又绝不允许她的孩子们辍学回来帮她。绝不能因了劳作的艰辛而耽误了儿女的学业。
到了我要离开的时候，舅妈带我到小镇去赶最后一个集，我记得很清楚，在合作社的柜台上舅妈为我买下了一块草绿色的裤料。“三合一”的布料（呵呵，现在的年轻人一定没听说过吧），在78年的农村根本是无人敢问津的。舅妈丝毫都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包钱的小手帕，然后请人裁剪又锁了裤边（这在当时是多么的时髦）。走的那天清晨，穿上舅妈连夜缝制的新裤子，面色红润，健健康康的女儿站到爸妈眼前他们几乎无法认出。但城市的目光却使我很快将那条草绿色长裤抛到了角落里……
……
许多年以后，有一个四岁大的小女孩来到我家，叫我一声“舅妈”，尔后附在我耳边对我说：舅妈，你真漂亮！就在那一刹那间，我想起了遥远的村子里我那一生忙碌的舅妈，我甚至从没有给她过一句赞美的话，从来没有。
一个青年人在我上班的早晨叫住了我。他的一声“表姐”唤起我无尽的回忆。长谈中才知道，舅妈在伺候完瘫痪在床上三年多的婆婆，没有过上一天的舒心的日子就得了绝症------败血病。痛苦地挣扎了两年后撒手人间。我惊诧地久久说不出话来。一条毛巾又怎能容纳下这突如其来的悲哀。这么多年来，我竟然从没有写过一封信给他们，他们所遭受的种种不幸和灾难我竟一无所知。
……我在深夜里醒来，眼前浮现着童年时那片贫瘠土地的影子。舅妈仍在成熟的庄稼地里穿梭，天黑时村庄上空飘荡着炊烟。炉火正映红了舅妈才五十几岁的脸庞------那上面有怎样的一种母亲的慈祥啊。可是我再也无法享受到那双粗糙的手带给我的温暖。让我到哪里再找寻来自一个淳朴农村女性心里一种最真切最无私的真情呢。
舅妈，在这一年冬天最后的日子，因想念你，就写下了这些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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