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05-05-13 11:34 IP属地: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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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题作文之——见字如面
时光要是倒流十五、六年,你若问我“伊”字如何组词的话,我能想起来的只有“伊面”;再等上几茬寒暑春秋,我在课堂上偶然偷看了隔壁女生的琼瑶作品后,才知道还有“伊人”这么个搭配。那个年代忽视对青少年青春期课外读物管制的直接恶果,就是导致我现在对所有言情小说的抗拒心理。这其中固然有心头不忍个中情节缠绵悱恻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每当我碰见“秋水伊人”这般字眼时,那不争气的肚子就总让我浮想起“清汤伊面”……你想啊,在这迷人的莫斯科以南——广州郊外的晚上,夜色多么好,令人心神往,彼此手执一卷,聚神于灯下,人家读着读着,是两眼汪汪、梨花带雨;我却读着读着,是喉结下“咕噜”一声巨响,然后整个人仓皇起身踉踉跄跄直扑厨房……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读言情小说读到厨房里翻箱倒柜更令人身心俱疲的事情!
按说我不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可一旦置身于厨房这么个声色场所里,却总容易放松对自己的严格要求,抵御不住想消费一点什么的诱惑。虽然从理智上,我曾唠唠叨叨地劝说别人要珍惜什么白米饭、小米粥的平实清香;但我不得不承认,在感情上我还是更为偏爱纤柔窈窕的面条。这可决非我居心险恶地想别人全都吃成一个个饭桶、亦或一个个粽子,我不过是觉得煮面过程中的汤汤汁汁什么的,比较吻合当下“中年情怀总是湿”的心境,而水开面热之际的氤氲绕绕,也相当贴切言情小说里“烟波江上使人愁”的小资情怀。当然,爱看武侠小说的,也可配上无情那首饮歌“两忘烟水里”。难怪这尘世间,有“面面俱到”一说。
那我究竟做碗什么样的面好呢?掀开橱柜,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速食面不能要,“泡的就是你”太恶俗;馒头包子的夙敌烫了发的波纹面不能要,不利于团结;我就选一桶苗条颀长、不施粉黛的挂面吧。老规矩,架锅点火放歌,撒下面条,备好调料,边看着方才还宁折不屈的挂面在滚滚热情下渐渐无力抗拒,边抽空瞅两眼包装上的注意事项。其实包装上的字样都差不多,无非是煮三五分钟,再冲冷水沥干什么的。其实,我对“过冷河”这道工序是有看法的,煮面嘛,又不是谈男女感情,干吗非得冷却处理一下才能显其坚韧呢?
三分钟刚过,我拈起一条试了试,还有些生;五分钟一到,我再掐一口发现又煮过了。过犹不及,把面条煮糊了是件相当有挫折感的事情。对着披头散发憔悴在酱汤里的坨状物,该如何是好。再过“冷河”?那还不如直接外卖一碟“牛河”呢,可我实在狠不下心说出那句“我地仲系分手啦”。张学友开始在客厅里幸灾乐祸:“我已经看见,一出悲剧正上演”……要么就这么硬吃下去,口感味感肯定不行,肚里心里也不舒服;要么再重起一锅?时间精力投入不提,葱花也没了,蒜末只剩丁点,大半夜的上哪去找?这般非此即彼的抉择问题,对我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来说,的确太残忍了。而我又不能不去面对,想想按照管理学拓展发散思维精神再找找解决办法:再整碗拉面——有点牵强;刀削面——又过于暴力;担担面——太辣妹了;强扭的面——倒不是怕不甜,可那是如花她们家亲戚麻花呀……八面玲珑,却叫人心烦意乱。张家阿妹不知何时也跑上对面凉台凑热闹,幽幽地哼唧什么“解脱,是承认这是一个错”。我最反感在人家犹豫时候瞎起哄的。不!我偏不脱!“食得唔好哂”,纵然“可怜之面必有可恨之处”,我也要象鲁迅先生指引的那样,“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不在沉默中吃好,就再沉默中吃饱。
一面之缘啊!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喉头,却上心头……
我真的无意冒犯大众偶像,但我所听闻过关于对面条最坦诚的表白还是张家哥哥,早年他在那首风靡一时的《侧面》里曾直言过:“沉迷神情乱闪,你所知的我其实是那面”。我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些人,吃不好好吃,却总给食物强加上复杂的外涵和沉重的社会压力。就拿这面条来说,俨然已成了江湖大佬反目成仇的元凶,无数港台影片中反复印证了这样的画面——两派黑道弟兄怒目横眉,在茶餐厅里隔桌对峙而坐,总有一方拍案而起,穷凶极恶地直指对方:“阿你条粉肠,食碗面、翻碗底”话音未落,身后就一拥而上,挥刀相向……搞得我每次出街吃饭,想叫碗面条都鬼S那么紧张,生怕一不小心碰倒了碗,引来道上的朋友误会。“人面桃花相映红”,却又“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与面的纠缠,估计还将旷日持久下去。当然,也有举重若轻的,清代有个叫李渔的江浙人,后来成了名闻遐迩的大美食家,在其名著《闲情偶寄》中他这样描述过:“南人食切面,其油盐酱醋等作料,皆下于面汤之中,汤有味而面无味,是人所重者不在面而在汤,与未尝食面等也”。人家就敢说面条是无辜的,味道好坏都是周围环境使然。另一层意思是讲,其实人在追求一碗美味面条时,往往在乎的只是投入的百般心思,比如花样百出的作料、调味品,而并非面条其本身。若不其然,可将清水煮素面一试,再空口尝食,估计至多咽个三五口,就得牙关禁闭、举目朝天——怕憋不住,一下子喷吐出来。此乃“素面朝天”是也。
知识就是力量。言情小说读的少,自然嘴笨口拙,不讨人欢喜。不过我打算用行动去弥补一下不足,小声说,其实我脑海里早已无数次试想过这样的情景:在与自己心爱的人儿的某个纪念日上,我一定要盛装携她去一家极浪漫的西餐厅。趁酒酣耳热之时,我用眼色暗示WAITER或WAITRESS给我拉几个长着大胡子的墨西哥人来,穿着民族服装叽里呱啦地在身后又弹又唱,我再优雅地从桌底下拿出那个事先放好、20cm×20cm×20cm表面镶黑绒布的柚木大盒子,目光灼灼地注视她的同时,“咵嚓”一下打开盒子,盒子里一六边形的碗状物体熠熠生辉,然后我热切而无不深情地缓缓说出那句经典的动人话儿:“面条恒久远、一碗永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