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马过河淹死人
质变的第一天，是吴小晨接下来生涯里，最轻松的一天。
这一天，吴小晨死的次数最少。
只死了71次。
…………
夜很深了。
沉重的脚步声在黑漆漆的楼道中回响。
没有一丝光源，但很奇怪的，抬起头时，吴小晨却可以朦朦胧胧地看到一层层楼道往上无限延伸，恍如一张巨口，择人而噬。
择人而噬？
这是哪？我怎么在这里？
刚刚生出的念头仿佛按下了某个预设的开关。
没来得及感觉到不安或是不妥，吴小晨身旁的墙壁忽然泛起猩红的暗光，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幽深的悄然私语，里面没有包含任何能够理解的信息，楼道处处泛出丝丝黑烟，刚刚想要迈步逃开，两只黑雾化成的利爪已经紧紧地抓住了吴小晨的脚踝。
下一个瞬间，无数黑烟萦绕组合成一张张扭曲的鬼脸，卷着莫名的深沉怨恨和对血肉的无限饥渴，猛地窜了过来。
…………
“草！”
熙攘拥挤的病患待诊区内，被噩梦中惊醒的吴小晨大声惨叫，从椅子上猛地窜起身来，倏地撞上一对恰好经过的小夫妻。
“干嘛啊？你干嘛啊！”“有病啊？”
慌乱中，妻子瞬间紧紧抓住丈夫的手臂，丈夫慌张地一手护住妻子，一手将吴小晨重重地推回排椅，两人同时骂出声来。
拍灰尘、抖手脚、整衣帽……好一会，互相检视的小两口回过头，面前的始作俑者却还好好地做在椅子上，半弯着腰双头扶头没有任何表示，丈夫心头的火气马上又多了三分：“喂，你干嘛啊？撞到人没点事啊？什么意思啊？喂……”
顺着丈夫揪住肩头的手臂，吴小晨缓缓抬起头来。
“怎么？不做声就完了？我告诉你……”丈夫连连怒喝，却忽然被妻子轻轻拉住，丈夫疑惑地侧过头，在妻子目光的示意下，仔细看向吴小晨，立刻也吃了一惊。
对面座椅上，缓缓抬起头来的年轻人表情扭曲，眼睛睁得极大，额头密布着厚厚的汗珠，他沉重地喘息着，带着胸膛飞快地上下起伏，安静下来之后，丈夫才注意到对面还传来一阵规律的“得得得”响，那是吴小晨浑身都在颤抖，带着座椅一起来回摇晃。
丈夫立刻明白了妻子拉住自己的原因：被吓到这个程度，能配上的怎么也得是个癌症，而且大约还是晚期，人这么年轻，真可怜啊。
一下子，丈夫的表情变得柔和，揪住吴小晨的手臂也松弛下来，轻轻拍了拍吴小晨的肩膀，丈夫张张口却没有说什么，最后轻轻摇了摇头，和妻子慢慢走开，只留下一句饱含怜悯的叹息。
…………
半小时后，诊室内，看完检查的结果，医生也在叹息。
“吴先生，和上次的结果差不多，和其他医院的结果也差不多，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健康问题，而且唯一的变化就是，你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半个月前你还有轻微的肩周炎和胃溃疡，现在也已经完全痊愈……”
“医生，不管有没有问题，求你帮帮忙吧，我也不求治了，麻烦你开点药，我实在熬不住了……”
“吴先生，你来过这么多次了，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医生果断拒绝，“兴奋类药品受到的管控非常严格，没有相关诊断备案，不单单是我开不出来，药房也拿不出来……”
“刘医生，求求你了，我真的快三天没睡觉了，实在撑不下去，刚才在外面一不留神闭了下眼，才两分钟啊！都做了个噩梦，差点没被吓死！帮帮忙吧，你只要开下处方，我自己去外面买，保证不麻烦药房。”
一边苦苦哀求，一边呵欠连天，吴小晨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加上苦苦哀求的重点管控药品类型，若不是医生对吴小晨已经相当熟悉，检查也做过好几次，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迹象的话，刘医生绝对会第一时间怀疑吴小晨是否吸毒成瘾，来医院打管控药品的主意。
“吴先生，这不是帮不帮忙的问题，这是医院的死规定……更何况，根据你的情况，你现在最需要的绝对不是什么吃下去就能三天三夜不睡觉的兴奋剂……”
说到这里，刘医生忍不住又抬起头仔细看了看吴小晨。
办公桌对面的年轻人确实一直呵欠连天，脸上也不时交错闪过惊惶和忧虑的神色，可这完全掩不住他乌黑的头发，红润的面色，通透清澈的目光，光泽明亮的皮肤……这些极其明显的健康体表象征，再配上桌子上那份极其漂亮的身体检查数据，任何同事只要随便瞟上几眼，都会和他得出同样的结论：这家伙的身体状态一切正常，甚至已经健康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而这正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想到这儿，刘医生也忍不住挠了挠头，继续说道：“虽然现在的检查确实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是长期睡眠极少，甚至好几天不睡觉，肯定会对健康产生不良后果，我建议你还是先拿点镇定……”
“我不要安眠药！”吴小晨猛烈地摇头，激烈地重申，“我绝对不要安眠药！”
“医生，我真的不敢睡了！每天晚上，不，不用到晚上，每天只要我一不留神一闭眼，不小心睡着了……”
说到这儿，吴小晨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恐惧的神色：“……马上就是各路妖魔鬼怪找上门来，什么中国僵尸、日本女鬼、巴西巨蟒、木乃伊尸甲虫都已经不新鲜了，就连变形金刚都踩死过我几次，甚至昨天做地铁的时候碰上一个狗崽子在旁边用手机看游戏公司发布的新宣传片，当晚宣传片里面的恶魔猎手就特意跑到梦里捅了我几刀……”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刘医生忍不住打断：“吴先生，你太紧张了。”
“我没办法不紧张啊！你们说我精神太压抑，我看了整整一天的幽默故事；你们说有可能是过度劳累，我直接辞职回家休息到现在；你们说平时不要接受过多刺激性信息，我到现在都再也没有看过电视上过网……”
“可是都没用啊！医生，你是知道的，别说安眠药，就是催眠药、心理医生，甚至是道观寺院城隍庙，我什么都试过了……可是没有用啊……”
一路痛诉下来，吴小晨越来越激动，也越来越伤心，都快要哭出来了。
“如果实在不敢睡的话……”或许终于被吴小晨打动，医生犹豫了半晌，终于在吴小晨极度期待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了抽屉，“要不，我这里还有点咖啡？”
…………
妈的，看来找医院是肯定行不通了……
站在医院大门口，捏着医生赞助的两包速溶咖啡，吴小晨暗暗发狠：既然连续找了四家医院都不给老子开药，老子就去酒吧找摇头丸，去KTV找毒品，去公厕找枪支迷药！
不惜铤而走险到这个程度，是因为吴小晨对医生的哭诉不仅没有半句虚言，真正受到的惨痛折磨其实还有过之。
从一个月，不，从35天前开始，完全没有任何先兆，也没有任何原因，吴小晨只要一睡觉，就铁定做噩梦。
噩梦内容不拘一格，小时候看过的聊斋连环画，稍大些欣赏的港台艳情女鬼，网络时代的外国惊悚电影等经典内容自不必说，就连安徒生童话里面的巫婆，历史教材里面的酷刑，动物世界里面的掠食者，也纷纷不甘寂寞。
一句话，只要是吴小晨曾经看过的东西，不限国籍、不限题材，通通被连续35天的噩梦列入选材范围，什么吓人就来什么，什么荒谬就来什么，光小马过河这个故事就让吴小晨溺死过三次。
身体原因？精神失常？风水不对？撞了凶煞？八字不合？
一个多月的折磨，吴小晨搬了两次家，找了七次宗教人士，跑了十一所医院，试过了无数种办法，最终收获到唯一能够稍稍缓解的办法，就是最为简单粗暴的三个字：不睡觉。
35天过去，吴小晨工作辞了，辛辛苦苦积攒的一点钱财也耗费的差不多了。
唯一欣慰的是，折腾到现在，每天睡眠平均不足两个小时，还是断断续续分成十几次入睡，普通人别说大病一场，就算猝死也毫不出奇。但吴小晨不仅没有憔悴虚脱，身体居然反而越来越好。
天天见鬼，连身体都见了鬼了！
事有反常必有妖，虽然债多不愁，但这种匪夷所思的异常，无疑也是吴小晨心中越来越忧虑的来源之一。

第三章 大脑皮层惹的祸
　　QA啥啥……这是什么鬼名字？
　　刚想到这儿，吴小晨注意到对面道长脸上又开始露出丝丝微笑，吴小晨顿时心头一阵恶寒，赶紧强迫自己不再往容易悲剧的方向思考。
　　Q……Q大哥……Q大爷……您说啥是啥……
　　“不错，和1A7489写的使用说明完全一致，和碳基猴子们沟通，说明书果然是最有效的方式。”
　　庆幸于百万年前闲来无事的时候，曾经以幸灾乐祸的心态浏览过某位先贤以碳基星球悲惨经历总结而来的说明书，QA9677完成了和地球猴子的第一次沟通。
　　对着眼前基本驯服的吴小晨，QA9677满意地点点头：“有个小计划，要用到一些东西，需要你帮帮忙。”
　　您尽管吩咐……
　　就连脑子里不由自主生出的痛骂也会导致悲惨的遭遇，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也体验到QA9677制造噩梦、控制空间的种种诡异力量，吴小晨明智地决定合作。
　　“很好，看来我们开了一个好头。既然你愿意帮忙，以后做噩梦这种效率极低的精神调整方式就没有了必要……”
　　哦，是吗？
　　如果是十分钟前，吴小晨得知自己从此不用再做噩梦，估计愿意连摆三天流水席热烈庆祝。
　　至于现在，落在这种比以往任何噩梦都要恐怖诡异——至少做噩梦的时候不会感觉到真实的疼痛——的心灵空间，吴小晨只能竭尽全力，就算合作的带来是将来要去满世界买毒药炸弹，也只能先豁出去了。
　　一切先脱身再说。
　　“放心吧，没有毒药炸弹那么麻烦，需要的基本都是最常见的元素，宇宙中到处都是，只不过数量比较多，收集起来稍微有点麻烦，要花点时间。”
　　宇宙？
　　从小到大，最大政治成就是小学时根据身高被任命为路队长，一下子跨越到“宇宙”这么高大上的层次，吴小晨有种不祥的预感。
　　“放心吧，塞尔联盟体的完整教育体系，加上著名碳基专家1A7489精心编写的全套使用说明书，你会得到最好的岗前培训，确保你能够轻松就业。”
　　使用说明书？
　　“嗯，培训教材的一种特殊分类。好了，这些你以后会自己深入了解。现在，既然达成了一致……”说到这儿，QA9677指了指前方的越野车，“抓紧时间，我们先解决眼前的这个小麻烦……”
　　哦？马上就可以结束了么？
　　想到引出QA9677的悲剧源头很快就可以搞定，吴小晨精神振奋，瞬间打起了精神。
　　“怎么样？准备好了么？”
　　准备？准备什么？
　　啪！
　　QA9677已经干净利落地打了个响指。
　　尖锐的喇叭声、轰鸣的引擎声、公路边旁人的惊呼声再次响起。
　　静止的越野车咆哮而来。
　　之前两次车祸的时候，吴小晨精神始终高度紧张，虽然手忙脚乱，肌肉僵硬，处置混乱，却好歹成功地做出了躲避的动作，成功避免了被车头直接撞中的结果，只是身体的一部分重伤。
　　这一回，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精神上还处于马上要脱困的欣喜，越野车咆哮而来，吴小晨却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1.5秒之后，完完整整地吸收了越野车的全部动能，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吴小晨飞到十几米外，然后被紧随而至的越野车再次卷入车轮，重新出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肉块。
　　“啧啧啧啧……”不知何时瞬移到吴小晨的肉块旁边，QA9677一脸深切的同情：“很痛吧？练习的时候心不在焉，怎么能解决好问题呢……”
　　极致的疼痛从身体的细胞深处传来，一团团火焰仿佛正在吴小晨的心肝脾胃肺里剧烈燃烧，并飞快地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扩散。　　
　　吴小晨想要张开嘴巴，却怎么努力也吐不出任何一个音节，一只眼珠已经消失于车头撞击或是之后的轮胎搅拌，只能用剩下的眼珠死死盯住眼前一脸深切同情的QA9677：
　　这……这就是帮我解决问题的办法？
　　“实践是最好的老师。”QA9677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四十三秒之后，血泊满地的车祸现场，血肉模糊的吴小晨胸膛停止了起伏。
　　2015年4月20日下午14点17分。
　　长沙市第三人民医院出口处。
　　心灵空间。
　　吴小晨经历了自己的第一次死亡。
　　静静地站在旁边，等待吴小晨咽下最后一口气，QA9677重新打了个响指。
　　啪！
　　一切飞速倒转，越野车咆哮着倒退，碎玻璃飞回到车窗，眼球从车轮底下出现，血肉模糊的肉块重新变成新鲜健康的活体……一切飞快地回复原样。
　　死都没法逃……
　　清楚记得自己死亡过程的每一个细节，望着眼前的熟悉的场景，吴小晨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没有给吴小晨留下调整心情的时间，QA9677已经再次抬起了手，“准备……”
　　草……
　　吴小晨赶紧打起精神，全神贯注盯住眼前的越野车。
　　啪！
　　0.07秒，喇叭声、引擎声、惊呼声传入耳朵，吴小晨的意识开始反应。
　　0.13秒，吴小晨大脑的指令开始通过神经传递给身体负责动作的具体部位。
　　0.3秒，吴小晨身体贴住地面，右肘运力，脑袋左倾，腰部运力，完成了翻滚的全部准备。
　　0.5秒，吴小晨开始转第一个圈。
　　到此时为止，吴小晨的翻滚比第一次撞击时，提前了足足0.3秒，从效率上来说提高了接近60%。
　　下一个瞬间，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吴小晨的后背压中年轻女子慌乱中掉到高跟鞋的鞋尖，浑身动作一僵。
　　这个小意外让吴小晨浪费了0.2秒的宝贵时间。
　　虽然如此，1.5秒之后，越野车准时掠过，一片狼藉的车祸现场，吴小晨还是创造了最好的成绩：身体上的大件基本完好，只左手少了两个指头，后背和左腿多出了几个血口。
　　“不错，不错，不错……”QA9677笑眯眯的点头：“你看，只要用心，就有进步……”
　　啪！
　　一切回复原样。
　　我草！还来？
　　“当然，身体受损，会影响到收集工作的效率……”
　　啪！
　　QA9677干净利落地打出响指，就连“准备好了吗？”都直接省略。
　　静止的越野车咆哮而来。
　　意识到声音……神经开始反应……命令传递……动作完成……准备翻滚……
　　到这一步为止，吴小晨的处理一切顺利。
　　然而，马上就要开始打滚的时候，吴小晨突然想起上一次压住的高跟鞋尖。
　　下一个瞬间，吴小晨双腿下意识地朝记忆中高跟鞋的位置横扫，这个突然插入的动作立刻破坏了身体的平衡，打滚的动作变成了原地转圈，惊慌失措之下，吴小晨正要再次进行调整，越野车已经呼啸而至。
　　二十五秒之后，血泊满地的车祸现场，血肉模糊的吴小晨胸膛停止了起伏。
　　2015年4月20日下午14点17分。
　　长沙市第三人民医院出口处。
　　心灵空间。
　　吴小晨经历了自己的第二次死亡。
　　啪！
　　啪！
　　我草啊！！！！！
　　两次响指过后，望着又一次呼啸而来的越野车，原地满血复活的吴小晨仰天咆哮，尽情发泄着胸中的郁闷和怒火……
　　然后经历了自己的第三次死亡。
　　第四次：躲开了高跟鞋，不小心被女式包缠住了双腿。
　　结局：只逃出了上半身，两条大腿变成麻花，重伤。
　　第五次：躲开了高跟鞋，躲开了女式包，最后一个动作被跌倒的小女孩挡住。
　　结局：左半身逃出，右手和右腿变成了麻花，重伤。
　　第六次：躲过了高跟鞋，躲过了女式包，躲过了小女孩，甚至躲过了自己口袋里掉出来的手机。
　　结局：动作太多，时间花的太多，躲过的东西也太多——越野车除外，死亡。
　　第七次：再次仰天咆哮。
　　结局：死亡。
　　……
　　第五十七次：
　　尖锐的喇叭声、轰鸣的引擎声、公路边旁人的惊呼声再次响起。
　　静止的越野车咆哮而来。
　　各种声音传到耳边的第一个瞬间，吴小晨右腿运力，双手撑地，身体离地15厘米。
　　0.42秒，身体第一个翻滚到一半的时候，吴小晨右腿往上提，左手再次运力，身体离地21厘米，背部贴着掉在地上的高跟鞋尖掠过。
　　0.66秒，吴小晨腰腹用力，脑袋抬起，背部擦着跌倒的小女孩移开。
　　0.83秒，手机从口袋里刚刚跌出一半，吴小晨右腿横扫，将挡住角度的女包踢开的同时，身体倾斜的幅度改变，恰好让手机重新滑回口袋。
　　1.13秒，第三个翻滚完成，吴小晨肩颈用力，脑袋扭向内侧，恰好避开轮胎碾压飞溅的尖锐金属扣带。
　　1.5秒之后，越野车呼啸而过。
　　1.7秒之后，从地面上一跃而起，飞快地从头到脚检查一遍，吴小晨简直热泪满盈。
　　结局：毫发无伤。
　　终于……终于……终于！成功了！
　　“不错，不错……”QA9677连连鼓掌，“终于完成了解决问题的第一阶段训练……”
　　第一阶段训练？什么意思？
　　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吴小晨的心头。
　　“第一阶段的意思是……”QA9677停止鼓掌，放下的双手指向车祸现场血肉模糊的年轻女子和小女孩，“接下来的第二阶段，将这两只猴子也一起拉出来……”
　　什么？
　　我听错了吗？
　　Q大爷还管救死扶伤？
　　经过五十七次车祸撞击的一再磨练，吴小晨已经意识到，越野车此时的车速，以及越野车和三人之间短短的距离，制造出一个极其危险的杀机。
　　最开始的十几次躲避经历完全可以证明，别说倒在地上扭到了脚的年轻女子，以及年弱力微的小女孩，如果没有外力参与，就连角度最好，身体健康到令人发指的自己，全身而退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一次又一次撞飞，一次又一次原地复原，一次又一次看着两人浸入血泊，吴小晨心中自然非常同情，也一次又一次想过是不是能够同时帮忙。
　　不过，有限的几次尝试，然后惨遭失败过后，被各种撞中死、擦伤死、碾压死；掉手指、脑袋开瓢、缺胳膊断腿等种种惨状折磨怕了的吴小晨，已经顾不得心灵空间明显可以无限复活的友情参演人物，专心致志寻找自己安好无损的方法。
　　同时，心中早已经将QA9677定义为畜生、异形、灾星、瘟神、神经病、独裁者等种种变态基于一身的超级变态，猛然听到QA9677这种充满人道主义光辉的要求，吴小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只碳基猴子的死活，当然和你未来的收集工作没有任何关系……”QA9677第一句话中漠不关心的语气立刻否定了吴小雨的臆测，“不过，刚才五十七心灵空间训练中，你的大脑皮层因为雌性碳基猴子的死亡活跃了32次，因为幼年碳基猴子的死亡活跃了45次。”
　　“这么高的活跃数据，等到真正回到物质空间，你的内分泌系统或者大脑皮层神经，控制身体做点傻事的几率太高，不如现在就直接把这个麻烦解决……”
　　说到这儿，QA9677抬起了右手：
　　“好了，第二阶段的训练，你准备好了吗？对了，顺便说一下，为了避免丧失动力，地上这两只猴子身体受到的任何损伤，都会同步到你的身体……”
　　啪！
　　响指响起。

第四章 灾难风光心理课
越野车又一次开始疾驰。
　　迎面而来的极度危机，五十七次惨痛经历的极致折磨，身体各个部位遭受伤害的痛苦回忆……
　　吴小晨身躯的各个部位，瞬间开始下意识地做出各种动作。
　　意识声音……神经反应……命令传递……动作完成……准备翻滚……避开鞋尖……踢开手袋……保护头部……
　　不得不说，五十七次训练的效果相当显著。
　　1.5秒之后，越野车再次飞掠而去，吴小晨已经翻滚到安全区域，就算和上一次完美达成的效果相比，也只是双手的掌心擦破了几块油皮。
　　呼……呼……呼……
　　从地上爬起来，吴小晨连连喘息，还没来得及庆幸，吴小晨忽然注意到，不知何时，QA9677的目光已经投射到车祸现场年轻女子和小女孩的身上，嘴边隐约浮现出丝丝不祥的微笑。
　　直到这个时候，整个躲避过程完全被潜意识支配的吴小晨，才终于回忆起QA9677有关第二阶段训练的要求。
　　以及失败的后果。
　　下一个瞬间。
　　吴小晨右腿扭曲，右肩粉碎，胸膛凹进去一个奇怪的幅度，嘴巴大口大口地吐出血污，这是年轻女子被撞飞的情形。
　　同一时刻，吴小晨双脚变成麻花，双手搅成肉块，腹部拉出一个巨大的伤口，脑袋瘪进去一块，这是小女孩卷进车轮造成的创伤。
　　“啧啧啧啧……”
　　熟悉的痛楚又一次开始在身体的各个部位传递，QA9677准时瞬移到吴小晨的身边，慢慢欣赏着吴小晨奄奄一息的痛苦表情：“很痛吧？别忘了两只猴子的死活全着你的表现，要加油啊……”
　　QA9677深切同情的眼神中，吴小晨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啪！啪！
　　响指响起。
　　接下来的体验中，吴小晨总算明白，为什么人类对其他人的遭遇表达最高层次的同情时，会创造出“感同身受”这个成语。
　　年轻女子和小女孩受到的任何伤害，都会完全反馈给吴小晨的身体，再怎么全身而退，毫发无伤，只要年轻女子和小女孩有任何差池，吴小晨就无法避免QA9677链接的“感同身受”。
　　生物自私的本能行动没法带来后续的实质性利好，短短的几次二阶段练习过后，吴小晨很快成功克服了逃生的本能，全副身心投入到救助年轻女子和小女孩的行动当中。
　　全副身心的意思是：深刻了解到车祸现场年轻女子或是小女孩受到伤害和自己直接悲剧没有任何区别，第二阶段的练习中，吴小晨完美诠释了舍己救人的最高程度。
　　小女孩没能完全推开？没关系，赶紧趴上去挡住轮胎——至少自己的骨头没小女孩那么容易被碾断。
　　移开年轻女子会导致自己的逃离时间不够？小意思，留下来挨撞就是——悲剧了这么多次，至少已经明白什么姿势受到的伤害最低。
　　此时此刻，如果有人能够拍下吴小晨救助年轻女子和小女孩的完整练习过程，保证可以让铁石心肠的人都感动到热泪满盈。
　　一次又一次悲剧，一次又一次奄奄一息，吴小晨已经学会了抓紧咽气前的最后一点点时间，一边默默承受身体各个部位传来的极致疼痛，一边努力总结规律，揣摩细节，思考下一次逃生时需要注意的方方面面。
　　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受尽痛苦才终于在第一阶段毫发无伤地独自逃出生天，吴小晨原以为，这已经是自己被逼到墙角之后，爆发出来的极限。
　　“感同身受”十几次之后，吴小晨才意识到太小看自己的潜力。
　　再救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原来想象中那么困难。
　　高跟鞋尖并不是非要特意去躲，完全可以拖住年轻女子移动的时候顺便扫开。
　　小女孩快要跌倒的时候，完全可以加把力把她撑住，顺便省下了调整动作躲开的时间。
　　由打滚逃开变成半坐救人的姿势之后，根本不会经过曾经缠住双腿的女包。
　　飞溅的金属扣带可以利用小女孩的书包挡住。
　　等等等等。
　　……
　　心灵空间，第二阶段。
　　第一百一十五次。
　　1.5秒之后，越野车按时掠过。
　　左手夹住小女孩，右手托住年轻女子，吴小晨咬住嘴唇，准备迎接身体的某个零件突然变形，或者是身体的某些部位突然开始疼痛。
　　1秒，2秒，3秒……
　　没有任何疼痛……
　　只等来了QA9677连连鼓掌的声音：“恭喜你，终于完成了解决问题的第二阶段训练……”
　　终于……又成功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已经经历过一次从天堂跌到地狱的心理失落过程，又一次听到QA9677的赞赏，吴小晨没有感觉到任何惊喜，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抓紧此刻没有任何伤口和痛苦的宝贵时间加以喘息。
　　“进步很快，不过，似乎你很抗拒第三阶段的训练？”QA9677慢慢停止鼓掌：“还是说，经过这么一点点训练，你就有信心回到物质世界，保证自己和另外两只猴子完好无损？”
　　这……
　　心灵空间中，无论自己独自活命，还是带着年轻女子和小女孩一起逃生，吴小晨都只有一次完美成功的经验。
　　第一阶段五十七次才成功一次，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二，第二阶段一百一十五次才成功一次，成功率更是不到百分之一。
　　很明显，用这么低的成功率，去保障三个人的安全，怎么算都不保险。
　　更何况，扪心自问，如果经历了这么多痛苦折磨，回到现实的物质空间之后，还是不能保证三个人通通完好无损，吴小晨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极不甘心。
　　想到这里，吴小晨的心脏开始不由自主地砰砰砰直跳。
　　这种心情和刚才逃生训练时的情绪完全不同。
　　逃生训练的时候，面临两秒见生死的危机局面，和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惨痛折磨，吴小晨不得不全副身心投入，无论做什么都只是需要追求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受伤轻一点，或是实在不行就追求死的舒服一点。
　　现在没有了——或者说暂时没有了这些威胁——想着回到物质世界后，自己的性命和另外两条活生生的性命全部寄托于自己的表现，再想想最高也不过百分之二的成功率，吴小晨心里实在没底。
　　要不，继续练习一下？至少增加点成功率？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吴小晨就恨不得给自己甩几个耳光。
　　五十七次加一百一十五次，上百次受伤，几十次死亡，这样还不知足，难道自己真有受虐的倾向？
　　“紧张、担忧、怀疑、恐惧、抗拒……”QA9677撇撇嘴：“蛮荒生物、蒙昧阶段、低级到不能再低级的化学反应……”
　　“难怪塞尔联盟体的教育体系里会有这么多多余的内容，原来，真有某些宇宙的某些文明能够落后到这个程度……”
　　“我看看……就这个吧……可怜的碳基猴子，看来你需要提前上一节课，一节上百万年没有任何文明考虑加入的选修课……”
　　“嗯……临时插入的话，课程的参数似乎需要稍微调整一下……”
　　“好了，只需要存活30秒，就算及格。”
　　“完成了，嗯，就叫‘灾难风光心理课’吧，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啪！啪！
　　熟悉的响指声响起。
　　一瞬间，公路、医院、高楼大厦；越野车、出租车、岗亭；年轻女子、小女孩、围观人群，熟悉的一切无影无踪。
　　下一个瞬间，吴小晨重新站到地面上，脚下踩着某种橘黄色的“东西”。
　　这种“东西”似乎是某种植被——它们均匀地出现在各种明显是后天制造物的间隙，也笔直地分布于明显特意流出来的道路两侧；
　　又似乎是某种动物——它们毛绒绒的末端生长着某种触手一般的器官，正层层叠叠地覆盖住吴小雨的鞋面，某些触手还在飞快地生长，争先恐后地抓住吴小晨的裤腿。
　　吴小晨的眼前，是无数的蘑菇，或者说，无数类似于地球上蘑菇形状，再扩大成千上万倍的各种建筑物。
　　认为到这些蘑菇们是建筑的原因，是吴小晨发现这些蘑菇之间，遍布着数不尽的藤条和各种橘黄色“植物”或者是“动物”构成的阶梯。
　　以及无数从天上、从地面、从地底，正纷纷钻向大蘑菇的各种小号蘑菇。
　　纷纷钻向大蘑菇？
　　呜……呜……
　　哗……哗……
　　轰！！！
　　巨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吴小晨猝然回头。
　　一堵高达数十米，宽到无边无际，完全由咆哮的波涛形成的墙壁扑面袭来。
　　我草！
　　徒劳地奔跑十几步，十秒不到，吴小晨被惊天动地的海啸扑成一块薄薄的肉饼。

第六章 这个家伙很难找
“嗯……嗯……通知书编号是多少？”
　　脑袋夹住电话，交巡警平台内，谢庆生一边迅速拿出纸笔记下一连串号码，一边爽朗地笑道：“没问题，放心吧，还没输入系统……嗯……没事，让他赶紧过来把车开走……行，就这样，好，晚上一定到……”
　　“小曾……”放下电话，谢庆生对着正在旁边摆弄数码相机和交通违法通知单的另外一位年轻民警招招手，“下午抄了多少？”
　　“二十几个吧……”完整旁听的小曾甩甩手头的留底罚单：“谢队，晚上又有人请客啦？带上我呗，媳妇走了没人做饭。”
　　“行，下班一起走吧，你先找下单子……”谢庆生低头望着刚刚写下的数字，“黑色雪佛兰，违停，通知单编号2079001421……”
　　正在谢庆生麻利地念出连串数字的时候，猛然间，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传了过来。
　　“又是哪家医院跑出来的神经病，大白天也飙车？”
　　小曾懒洋洋地放下手头的罚单，抓起桌子上的数码相机，准备拍几张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总算无法成为证据的飙车现场照片。
　　这种时候，就看出老交警和新人的区别了，同样是刚刚听进引擎轰鸣，当小曾还在慢腾腾抱怨的时候，谢庆生已经飞快地丢下手头的纸条，笔直扑向窗口。
　　正是此时，公路两旁行人齐齐发出的惊呼，也传进了交巡警平台。
　　“出事了！”没有转身绕道开门，谢庆生直接从窗台一跃而出，一边飞快地跑向事发现场，一边给刚刚反应过来的小曾留下一连串指令：“赶快联系医院，准备担架！准备手术室！通知医院保安，赶紧疏导急诊通道，清出地方！”
　　快步跑下医院出口处的缓坡，没有了居高临下的视野，谢庆生已经看不到现场具体的情形。
　　然而，刚刚窗台边匆匆一瞥间：短短的逃生距离、猛然加速的越野车、三人慌乱间的跌倒，三者加到一起，处置各种事故已经十余年的谢庆生，就算面前已经被围观的人群和层叠的车辆挡住了视线，仍然在脑子里组建出一场重大交通事故的事发现场。
　　轰!轰!轰!吱……
　　这个时候，越野车已经飞速驶过事故的第一现场，重新进入谢庆生的视线范围。
　　尖锐刹车终于响起，周围的惊呼也同时加大了音量，奋力奔跑的谢庆生心头重重一沉。
　　糟糕！没有撞击，也没有惨叫！
　　老交警处理重大事故时，最怕的就是这种第一时间的沉默，这往往意味着伤者受到的并不是单一的撞击，而是被碾压遭遇了多次伤害；而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更意味着极其不幸的后果……
　　快点，再快点！
　　加紧催促自己的双腿，谢庆生使劲全力跑到路边，路过的行人已经将现场围了起来。
　　“散开、都散开！别挡住救治通道！
　　“回去，跑过来干什么？……站到公路上很危险！”
　　“的士师傅！麻烦取一下警示标志，放后面一点！”
　　一边奋力往人群中心挤，一边飞快地处置现场，从窗台跳出来到现在不到一分钟，不算热的天气，谢庆生的内衣已经湿了个透。
　　好不容易挤到最中心，谢庆生的双眼飞快地四下梭巡，没来得及找到伤者，就直接脑门子冒出了一股邪气：
　　明显车祸的第一现场，一名年轻女子正在满地乱跑，麻利地从地上捡起皮包、墨镜、口红、手机、现金……就连餐纸都没有放过！
　　“住手！干什么呢！赶紧放下！这都是证物！”
　　“叔叔……妈妈……”几乎贴着双黄线的位置，一名蹦蹦跳跳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快看，鞋……鞋……”
　　我草！
　　捡东西还带个小孩？都不要命了吗？
　　赶紧冲上去将小女孩拉到身边，怒视小女孩原本奔向的年轻男子，谢庆生心头忽然微微一动。
　　等等……小女孩？
　　片刻之前，窗台前匆匆一瞥望见的景象，瞬间再次钻进谢庆生的脑海，飞驰的越野车，年轻的男子，年轻的女子，以及一个小女孩。
　　再次环首四顾，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血迹，也没有任何撞击的痕迹，谢庆生无比惊讶：
　　难道说，之前那么危险的情况，居然没有任何人受伤？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谢庆生飞快地将小女孩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又跑到年轻男女的身边再三确认，最终不得不承认：眼前活蹦乱跳的三人，正是自己两分钟之前判定极有可能已经不幸的事故伤亡。
　　“让一让……让一让……”
　　这个时候，平台另一位民警紧急联系的急诊室医生护工已经赶到：“让一让，别挡住路，让开！让开！别影响呼吸的空间！”
　　围观的人群纷纷散开，一位满头大汗的医生冒了出来：“谢队，呼……呼……呼……麻烦维持一下通道……呼……呼……呼……伤者在哪里？呼……呼……情况怎么样？呼……赶紧带我过去！”
　　“呃……刘医生……”望着相熟的医生明显一路飞奔过来的的狼狈情形，谢庆生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咳……这个……咳……嗯，伤者暂时没有，如果说事故当事人的话……这三位就是了。”
　　顶着刘医生怪异而又幽怨的目光，谢庆生硬着头皮，领着三人又给医生详细检查了一遍。
　　为了不忍受检查过后刘医生变得更加怪异幽怨的目光，谢庆生撵着同样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小民警，陪同医生、“伤者”前往医院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几位主要当事者离开之后，接下来的处置倒是挺顺利，越野车司机终于记起了刹车板的正确位置，停下车第一时间主动跑过来配合，交出驾驶证和行驶证后自己赶去医院探望陪护，围观人群中也找到了几个愿意旁证记录的热心市民，出租车司机也很乐意地帮忙维护了现场还留下了电话号码。
　　当然，就算如此顺利，等到停好事故车辆、拍摄完事故现场，给愿意旁证的市民们记录好资料，重新回到交巡警平台的时候，也花去了大半个小时。
　　走进门刚刚歇口气，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事故的材料，新近民警小曾的脑袋探了进来，表情似乎还有点疑虑：“谢队，有点事情……”
　　“怎么了？”谢庆生面色微微一凝：“是伤者家属闹事？还是司机不愿意交费用？”
　　比起发生重大事故之后能堆起来直接把人压死的报告和材料，交巡警平台平时最担心的，就是碰到伤者和司机纠缠不清的民事纠纷，人家才不管你是不是真正能给个结论的法院，每每都会把交巡警平台甚至交警大队闹个天翻地覆。
　　“没有没有……”小曾连连摆手：“现场没人受伤，家属挺通情理……司机也已经在医院账户交上了钱，愿意负责一切后续费用……”
　　“挺好啊，那还有什么事？”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谢庆生翻动手头材料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现在的问题是，家属和司机方面，都想对现场救人的年轻人表示表示……”
　　“哦？”谢庆生的动作稍稍顿了顿，刚才做材料的时候，从围观市民七嘴八舌的描述中，谢庆生已经知道，事故发生的时候，涉及者之一的年轻人似乎出了点力。
　　说实话，围观人群的说辞，谢庆生并不是太在意，就之前亲眼看到的危险情形，别说是个普通人，换成自己这样的公职人员站到事发现场，也不敢保证生死一线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除了赶快逃命，还能记得带上两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路人。
　　不过，既然众口一词，谢庆生也愿意相信年轻大约是做了点什么，或许是无意间拉了下手，或许是勉强帮了把力，反正既然三个人都没受伤的奇迹都已经发生，再有点别的意外也不算什么了。
　　“人家自愿感谢就随他们去嘛，不管多少，我们最多做个见证，别的不要参和……”忽然意识到什么，谢庆生抬起头来，语气有点狐疑：“你不会把经费缺口的主意打到这上面了吧？这种事稍微加工一下就是典型事例，又有这么多人现场目击，弄钱不太保险吧？”
　　小曾的脸色立刻变得通红：“谢队，您误会了，队里缺经费关我屁事……我是说，我到处都找遍了，那人早就走了，医院保安说他根本就没进门！现在伤者家属和司机都找我要人，我好不容易才找个理由跑回来。”
　　“走了？”
　　谢庆生这才真正吃了一惊，不管事故发生的时候到底是什么真实情况，只要真正帮了点忙，关系到两条性命，怎么夸大都没什么错。
　　扪心自问，毫发无伤地救了两个人之后，如果换成是自己，就算不在乎什么谢礼，肯定也难免会留在现场嘘寒问暖，然后暗暗得意一番。
　　这世道，难道还真有助人为乐，事后不留名的活雷锋？
　　想到这里，谢庆生轻轻拍拍桌子，示意小曾站过来：“别的事情先缓缓，事故还差点材料，帮忙把视频监控截一下。”
　　“好咧。”
　　公安内网的速度很快，十几秒的高清监控视频，两分钟不到就已经下载到本地。
　　“啊……”视频刚刚开始播放，小曾就发出一声惊呼：“这人……这人真的很厉害啊！”
　　何止是厉害……
　　望着桌面上循环播放的画面，谢庆生久久没有发出声音，心中却掀起阵阵巨浪。
　　不同于警校毕业直接进入公安队伍的小曾，作为一名服役近十年，进入交警系统又近十年的老行伍，谢庆生非常清楚视频中吴小晨的非常之处。
　　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居然忍得住身体逃生的本能，半蹲着半秒原地不动，确定司机下一步有没有突然转向的可能；
　　这么急迫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余暇左右张望，确定躲避的方向不会遭遇新的危险……
　　难怪无论现场处置，还是给围观人群记录材料的时候，总感觉有些地方很不对劲。
　　平常人碰到紧急情况的时候，只会想到人命关天，别的什么都可以往后靠，根本不会有心思考虑会不会让被救的人受点小伤。
　　从警这么多年，谢庆生见过许多救人的现场，最常年的溺水救生以及高空消防的时候，扯掉几把头发，拖出几个伤口的情形往往司空见惯。
　　但此刻眼前循环播放的视频中，年轻男子救助另外两人时，不仅看不到不顾一切的粗暴狂野，反而更像跳一支优雅的舞蹈，双手仿佛配合默契的舞伴一般，轻轻柔柔地托住两个人的身体，让她们以最舒服的姿势移动到安全的位置，别说掉头发留伤痕，两个被救的人，除去鞋子，其他部位从始至终都没有和公路坚实的地面有过任何接触。
　　体能、心理、技巧，无一不是巅峰。
　　这样的人物……
　　谢庆生可以肯定，普通的警察队伍里绝对没有这样的人物，就算放到之前服役的军区，能够发挥到视频中这种程度的人物，也少之又少。
　　难怪救了人之后会直接离开……
　　难怪没有和任何人留下联系方式……
　　“视频拷下来留档吧……”久久之后，谢庆生缓缓转向小曾：“等下去医院做笔录的时候，记得别胡乱答应找什么联系方式……”
　　“……这个人，估计会很难找。”

第七章 这个费用有点高　　
这个人很难搞！
　　紧紧跟在吴小晨身边，袁玉成又一次后悔自己找错了对象。
　　毕业季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进入一家大型媒体，却连续两个月没出一份受关注的亮点稿件，从同事们越来越怪异的眼神，和主编越来越不耐烦的口气中，实习记者袁玉成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又一次没有收获的采访结束，回去编辑部的路上，经过三医院时恰好亲眼目睹一处典型的车祸现场，飞快拍摄现场照片的时候，袁玉成差点欢喜到大喊苍天有眼。
　　可惜，接下来的一切，处处都和袁玉成的心意作对。
　　该死的警察，快五十岁的老头还能跑的像只兔子一样，从交巡警平台两分钟不到就跑到了现场维持秩序，“二十米内突发车祸，警察不知去向”的主题肯定不能用。
　　围观的市民也很不争气，警察稍微说两句就马上腾出了道路，出租车司机也听话的拿出警示标志放出老远，“闹市突发车祸，围观人群阻碍救护车**分钟”估计也不合适。
　　医院更是完全不配合，从出事到出诊，间隔居然不到五分钟，领头的医生竟然还跑到满头大汗，这种照片要是放到版面上，肯定又会被主编骂道狗血喷头，没得说，“门口突发车祸，医院不闻不问”也泡了汤。
　　就连肇事司机都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点什么，老实到过分，踩错油门跑出老远也就算了，居然还停下来，自己跑到警察旁边听候吩咐，将“司机错踩油门，肇事无影无踪”的报道一并消灭。
　　车祸现场，浪费老半天时间毫无收获，内心深处把现场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袁玉成终于眼前一亮，找到了突破口。
　　众人纷纷关切望向躺到担架上的年轻母子时，刚刚救人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悄悄走到了街道快要转角的地方。
　　抬起相机赶紧抓拍了几张相片，袁玉成飞快地跟了上去。
　　然后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后悔找错了对象。
　　“先生，可以打扰一下吗？”
　　“这位先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等一等……先生……请等一等……”
　　小步快跑，紧紧跟在吴小晨的身边，锲而不舍的袁玉成，努力摆出愤愤不平的语气：“这位先生……请问你救人之后直接离开，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先生，舍己救人，不求回报的精神自然伟大，但刚才你也看到了，不管是被救的母女，还是逃过重大事故的司机，甚至旁边的目击市民，都根本没人关注你的去留……”
　　“……现代道德的滑坡，就是因为这样的自私和大多数人的漠视……”
　　“这位先生，从您当时的选择，看的出您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对这种社会的不良现状，难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从跟上到现在，无论袁玉成说什么，身边的年轻男子仿佛正在和脑海中某个不知名的存在对话一般，脸上神色不断变化，总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至于袁玉成的问题，年轻男子根本没有任何答复。
　　走出两个街道，看到年轻男子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车，袁玉成再也忍不住单方面沉默的状况。
　　“这位先生，无论如何，你刚刚救了两个人，就算不求任何回报，可是你身上的衣服都破了，怎么也得弥补一下吧？再说了，不管有没有受伤，你总是因为越野车失控才做出那么多危险动作，去医院做点检查怎么都不过分吧？”
　　“交警队我多的是熟人，只要你点点头，我马上带你去找肇事司机只要你到……”
　　“……到时候，只要您愿意配合我做个报道，我保证给你捞笔钱……”
　　“……好吧好吧，等一等……师傅，麻烦等一等……”
　　看到救人的年轻男子已经拉开出租车的车门，袁玉成赶紧掏出皮包，“这是我的名片，麻烦您收一下，如果你有别的想法，欢迎随时打我的电话……”
　　紧张的注视中，袁玉成看到，终于接过自己塞出的名片，年轻男子明显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慢慢放进了口袋。
　　“麻痹的……”
　　望着出租车缓缓驶出视野，袁玉成重重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看起来，“男子车祸奋勇救人，衣物损坏无人赔偿”和“因车祸救人无人受伤，肇事司机不愿出检查费”都没了指望。
　　“……哎，算了，可惜了这个事件，写个普通点的吧……”
　　从相机中选出几张年轻男子悄然离开的照片，袁玉成意兴阑珊地从包里翻出笔记本电脑，坐在人行道的阶梯上打开了文档，飞快地敲击出一长串黑体的标题：
　　“车祸救下年轻母女，施救者离去无人问津”
　　————————
　　“他妈的神经病……”
　　事故结束后，QA9677毫无征兆地无影无踪——也正如他毫无征兆地出现——碰到这种匪夷所思的状况，又遭遇了那么多惨无人道的折磨，吴小晨只想马上回家，不管是不是噩梦缠身，赶紧埋头大睡一觉。
　　好不容易打发掉好奇的记者，向司机报出居住的住址，吴小晨将自己的身体重重地丢到靠椅上。
　　瞟了一眼被硬塞到手中的记者名片，吴小晨暗骂一句，按下了摇开窗户的按钮。
　　“收起来，这只猴子未来应该有用。”
　　刚刚将名片伸到窗外，吴小晨耳边响起了QA9677熟悉的声音。
　　我草，有完没完？
　　原来老子不是在做梦？这个真正的神经病真的存在？
　　“哦？看起来，你需要再验证一下……正好等下还需要一点灵魂能量储备……好了，选个你熟悉点的，十八层地狱观光体验之旅……准备好了吗？”
　　啪啪！熟悉的响指声响起。
　　物质空间：一瞬间。
　　心灵空间：18个小时。
　　十八层地狱体验之旅结束。
　　亲眼目睹了割舌、挖眼、剖心、刮骨、熬油等种种某宗教描述的复杂工艺，并且每个流程都亲身体验了一个小时之后……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是哥，您是爷……您说啥是啥……求您了，有话尽管吩咐……”
　　重新回到现实空间，吴小晨飞快地将刚刚塞到窗外的手臂伸出，将名片放回口袋，脑子里用尽自己所有能够想到的谄媚的方式讨饶。
　　“可怜的原始生命应激反应，可怜的精神调整承压能力，算了，勉勉强强够用……”QA9677的声音在吴小晨脑中响起：“行了，你的小麻烦已经解决，现在是不是应该聊聊我们的协议？”
　　您尽管吩咐……
　　吴小晨再次进入言听计从的模式。
　　“你现在的能力，距离完成计划的要求还有非常大的距离，需要一定的时间，按照塞尔联盟体的教育体系接受岗前培训。”
　　我一定好好学习……
　　“现在的问题是，第一所学校有点远，接下来的六天零十三个小时，你需要花点功夫，准备一个交通工具，为第一次正式上课做个小实验。”
　　交通工具？如果是上下课的时间的话，在长沙这种地方，不管私家车还是公交车，都会同样堵到崩溃吧？难道用电动车……
　　“不，你对距离的理解稍微有点误解……”
　　难道要出市？每天高铁的话，花费也太多了吧？
　　“有点远的意思是……嗯，换算成你可以理解的单位，距离地球……大约150亿光年。”
　　我！
　　勒！
　　个！
　　草……
　　150亿光年！
　　听到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天文数字，除了口头禅，吴小晨没有任何其他言语能够表达此刻的感想。
　　这他妈的也叫准备个交通工具？这是宇宙飞船吧？登月火箭的速度是多少来着？嫦娥上天花了多久来着？
　　150亿光年……
　　具备基本航天知识的吴小晨很清楚，先不说如何搞到手……也不管用什么交通工具，这种距离，等自己最终飞到的时候，怎么也变成灰……不对，说不定自己和飞船本身都已经还原成了原子电子质子。
　　“你想的没错，地球这个乡下宇宙的蛮荒角落，现在当然没有现成的交通工具。不过，就像地球上任何一支猴子丢到原始世界也会钻木取火，交通工具的事情，你只需要准备好原材料，我会指导你组装……嗯，这是清单。”
　　BRUKER500MHz超导核磁共振仪、DAH水分快速测定仪、NY-300S床单位臭氧消毒器、高频数字化吊悬式DRX射线机系统……
　　这些……好像都是医院里的器材吧？
　　“不错，都是这35天里你见过的东西，就算猴子，钻木取火的时候也会选比较好的材料，医疗器械的材料已经是地球上比较好的材料，对你来说取得的难度也比较低……”
　　难度比较低……
　　医疗器械动不动就是几万几十万吧？进口的更要翻十倍吧？六天时间，我打劫贩毒拐卖……不，就算是卖肝卖肾卖淫也凑不到这么多钱吧？
　　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这上百项清单，吴小晨再没有常识，也知道这不是自己有能力解决的问题。
　　“这是最简单的问题，完全可以用地球上的物质分配模式解决……嗯，刚才的精神调整的能量，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
　　瞬息之间，吴小晨的大脑，或者说精神，或者说灵魂，或者说某种属于吴小晨，但却是吴小晨无法认知的存在，忽然开始一阵阵颤抖。
　　不是疼痛，又是疼痛；不是欢愉，又是欢愉；不是沮丧，又是沮丧；不是压抑，又是压抑；不是兴奋，又是压抑；不是庆幸，又是庆幸……
　　吴小晨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某种自己不理解的东西，正在飞快地流逝。
　　这种流逝并没有给吴小晨带来任何实质上的不适，但这种流逝，却让吴小晨的情绪本能地感觉到一阵阵痛惜，仿佛正在失去某种极其珍贵、极其重要的东西。
　　“这就是心灵之光，也是这35天来一直练习的收获……”
　　QA9677的解释适时传来：“你现在暂时无法理解，也无法运用。之前解决小麻烦时的心灵空间，还有现在解决物质分配模式，用到的都是这种能量。”
　　听起来好高端的样子……
　　不过，这样就解决了成百上千万的问题？
　　是编写了高级人工智能？还是写了本轰传世界的名著？还是制作了一部感动全人类的电影？
　　无数电影小说中看到的，有关外星人弄钱的桥段在吴小晨脑子里飞快闪过。
　　几秒之后。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吴小晨的手机接二连三地响起了收到短信的声音。
　　脑子里又一次升起极其不祥的预感。
　　吴小晨慢慢地取出手机。
　　“……您尾号为5018卡20日14:31分收入8198612.17元，余额8198925.48元。【工商银行】”
　　“……您尾号为4244卡20日14:32分收入6587412.68元，余额6587821.58元。【交通银行】”
　　“……您尾号为3167卡20日14:35分收入9654785.25元，余额9658745.26元。【农业银行】”
　　……
　　我!
　　勒!
　　个!
　　草……
　　这是犯法的吧？
　　这是犯法的吧？
　　这是犯法的吧！！！！！！！！
　　连续八个短信，连续八张银行卡，每张至少六百万，平均八百万的收入提示。
　　望着手机屏幕上每个短信提醒都是7位数的收入提示，仿佛雷劈了一般，吴小晨张大嘴巴，条件反射般地力气，然后呆呆地停止身体，呆在出租车后座。
　　“计算有点错误，还有七张留在家里的银行卡，欠费停止通知没有短信，总共应该125879635.57元……”
　　“……放心吧，对整个地球的物质分配调整很小，额度额度也很小，根据最恶劣的情况根据计算，地球上的银行也至少需要13天零8个小时才会注意到问题，等到追查的时候，至少也是57天零21个小时之后……”
　　QA9677的补充说明，没有给吴小晨带来丝毫安慰，反而使吴小晨几乎一片空白的脑袋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念头：
　　1亿2千万……
　　1亿2千万！
　　这个数字，足够枪毙几次？

第八章 总感觉有点不安
　　
　　1亿2千万！足够枪毙几次？
　　1亿2千万！足够枪毙几次？
　　1亿2千万！足够枪毙几次？
　　……
　　出租车后座，吴小晨呆呆发怔，嘴唇不断地颤抖，直到QA9677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看起来，你似乎需要再冷静一下？18层地狱的体验 之旅如何？”
　　18个小时！18层地狱体验之旅！
　　吴小晨瞬间打个冷战，也瞬间从对国家机器根深蒂固的恐惧中摆脱出来。
　　对啊！
　　老子18层地狱都转了个遍……
　　什么死法没试过几百次?
　　就算被警察抓到又怎么样？未必还真能把我枪毙几个小时？
　　事到如今，我还怕个球啊！
　　“很好，继续保持这种积极的合作心态。这是供应商，以及交通工具的第一位乘客，准备开始工作吧。”
　　吴小晨脑子里，忽然塞进了一张名片，和一位微胖中年人的活动影像。
　　影像极其清晰，拥挤的停车场内，微胖的中年人一边走一边掏出钥匙，走向一辆正在闪烁开门灯光的奥迪。
　　吴小晨一眼就看出，这正是自己这35天内，某次求医又一次失败，离开某医院时，经过停车场看到的情形。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变成了人形摄像机了……
　　吴小晨又看向名片：
　　符建元
　　医药代表
　　湖南天岭医疗器械有限公司
　　联系电话：138********
　　医药代表？看到第二行，吴小晨理解了QA9677关于“供应商”的含义。
　　但是，“交通工具的第一位乘客”，这又是什么意思？
　　“从你的大脑存储的信息来看，地球工业制品的质量并不是很有保障，销售人员也不是很能让人放心……”
　　这是自然，生活在信息时代，随便哪个人早上起来翻手机，都会看到一两条国内外企业的各种花式质量丑闻，至于各行业销售人员的节操，那就更是今天天气哈哈哈了……
　　对了……质量保障？
　　联系到自己刚刚被强制要求的任务，再联系到使用医疗器械制造宇宙飞船的荒谬可行性……
　　猛然间，吴小晨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场景：
　　一间昏暗肮脏的密室里，一个蓬头丐面的疯狂研究者，丢下手头乱七八糟的工具，摇摇摆摆地走进一台粗造劣质的“时空机器”……
　　拉下电闸……
　　下一刻，浑身吱吱吱地开始冒火花。
　　“没那么严重，原始的空间跃迁对材料的要求很低，组装完成后也可以彻底扫描排除故障，就算最恶劣的情况——跃迁到一半的时候彻底失败，也完全来得及重新锚定。
　　不过，不管是彻底扫描还是跃迁锚定，都意味着能量的消耗，在这个落后的乡下宇宙，不管心灵之光还是灵魂能量都不太好补充，需要尽量节约。
　　反正，这里满地处都是猴子，也没有讨厌的塞尔联盟体原始智慧生命保护法，随便抓一只就可以塞进去当试飞员。”
　　————————
　　15小时之后。
　　湖南天岭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仓库。
　　做完这笔生意，一定要去大仙山还愿，给财神爷重塑金身！
　　除去上天保佑，符建元完全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能性，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好运。
　　吃上医药代表这碗饭已经快十年，符建元很清楚地知道，这个行业里的水有多深，正因如此，就算最夸张的梦境里，符建元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某一天会遇见这样的好事。
　　说起来，和财神爷接触过程中几种截然不同的认知，完全刷新了符建元从业以来有关医药代表这个行业的认识：
　　自己找上门来的客户：昨天晚上正在考虑应该找哪位客户去喝喝酒唱唱歌，维系一下关系的时候，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来电，声称要购置一大批医疗器械，若不是陌生来电留下的会面地址是本市知名酒店，这桩天上掉下来的生意差点被自己错过。
　　生意场上的新人：到达酒店，第一眼看到财神爷的时候，这位大爷一身上班族的装扮差点让自己掉头就走，还好酒店正好端上了明显价格不菲的招牌菜。
　　绝对不能相信的骗子：就在自己以为遇见了舍得下本钱的骗子，打算混顿饭就走的时候，这位大爷居然还抛出了总额高达七千万的大单，这反而更加剧了符建元内心的疑虑，任何一位稍微了解这个行业的人都知道，这根本就不是天岭这种本地小公司，更不是自己这种业务员能够接触到的订单范畴。
　　让自己丢大脸的家伙：第二天一大早，自己还在熟睡，公司BOSS的来电已经连响了十几遍，好不容易在BOSS狂喷的时候找出点间隙，刚刚说出这位客户的种种不对之处，BOSS一句话就将自己所有的猜测通通否决：“现款！人家是现款！先款后货！现在已经预交半分之三十的定金！骗子？你他妈告诉我这是骗子？求你他妈教我一个这样的骗法！”
　　真正财大气粗的土豪：灰头土脸地赶到公司，总经理办公室内，平日里总是气定神闲，衣冠楚楚的BOSS，脖子上挂着明显和衬衫西服都不搭调的领带，脚上套着两只不同颜色的袜子，正小心翼翼地站在财神爷的座椅旁边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趁着财神爷翻看公司库存清单的间隙，BOSS以难得的温暖姿态凑到耳边告知，自己过来的时候，这位大爷提前预付的款项已经超过了去年公司的营业总额，三千万！
　　完全刚入行的新人：不带医生，不带工程师，不现场操作，不需要售后维护，更不需要像伺候其他医院科室领导一样请客喝酒唱歌送美女，唯一的要求只是最基本的送货上门。
　　 世界上最完美的客户！
　　“符经理……”
　　正在默默感谢上帝时刻，符建元耳边响起了财神爷的声音
　　“这个分析仪，质量能够保障吧？”
　　“保障！绝对保障！”符建元殷勤地跑到吴小晨身边：“国际领先水准，至少领先国内两年！不管是国内的医学研究所报告，还是国外的权威评测，都是小菜一碟，不超过半个月，都可以给您弄到手……”
　　“不是这个意思……”
　　“对，对，明白……我明白……”符建元拍着胸膛，脸上满是了然于胸的笑容：“刚才我已经和总经理沟通过，您是本公司最尊贵的客户，这些证明，免费赠送，保证正规！绝对可以通过贵医院或者上级单位的任何检查！”
　　“别扯这些，我是说质量！真正的质量！”
　　体制内的家伙就是麻烦，说什么都含含糊糊，不敢留半点话柄！
　　“放心吧，吴先生……”左右看看，符建元悄悄凑到吴小晨的耳边：“分析仪不会和患者直接接触，绝大多数时候，分析的结果也只是起个参考作用，绝对不会产生任何医疗纠纷，我保证！肯定弄不死人！”
　　“如果……”仔细看看吴小晨的脸色，暗暗揣测吴小晨的想法，符建元慢慢说道：“如果可以稍微降低点要求的话，本公司还可以联系其他厂家的产品……当然，您放心，质量绝对可以保障，医疗所报告和权威机构评测也能开出来，只是品牌稍微有点不同……”
　　说到这儿，符建元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再次压低了一些：“价格绝对可以优惠30%……”
　　“算了，还是就这个吧。”
　　两个小时之后，某合作厂商的库房内，类似的对话再次出现。
　　“好了，符经理，这个射线机的质量，能不能保障？”
　　“绝对保障！这家公司的背景很深，不管什么单位来查，只要报个名头……”
　　“算了算了……”财神爷仿佛有点无奈地摆摆手，取出了银行卡：“就这个吧。”
　　五个小时之后，临市，某家BOSS紧急找关系联系到的公司。
　　明显高端好几个档次的库房内，吴小晨轻轻摸摸身旁的仪器，又一次向符建元提出了重复多次的问题：
　　“符经理……这个测定仪，质量能不能保障？”
　　“尽管放心！”
　　实在揣测不出财神爷真实的心意，也已经实实在在地刷了卡完成了好几次成交，再次听到熟悉的问题，在陪同的临时公司工作人员仰慕的眼光中，符建元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潇洒地摆了摆手，“绝对保障！”
　　刷卡付费，联系物流，安排发货……
　　两天的时间悄然逝去。
　　没有任何刁难的行径，没有索要任何研究所报告或者权威评测，也没有接受任何一家公司医药代表请客吃饭的撬墙角行为。
　　按理说，这一笔大单的成交经历堪称梦幻般完美。
　　然而，陪同财神爷又一次坐上运送仪器的车辆，半路收到公司账户转账的高额提成，符建元还是觉得隐约有点不对劲。
　　不经意地偏过头，符建元总感觉到，财神爷望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带着某种奇怪的怜悯。
　　总感觉，有点不安？

第九章 太阳的开关
三天之后。
　　长沙，郊外，仓库。
　　工人们小心翼翼地将几台机器搬下货车，放到吴小晨早已准备好的推车上，一一推到仓库门前。
　　“好了，吴先生，这是这次的最后一件，也是清单的最后一件。”
　　和往常货到很快就付款的程序有些区别，大约是最后一批仪器的缘故，站到推车旁边，吴小晨捏着清单，检查仪器的速度慢了许多。
　　直到符建元结算清搬运的费用，目送工人们驾驶货车缓缓离开视野，吴小晨才终于抬起头来，掏出手机转账：“嗯，没错，就是这些了。”
　　听到这话，原本因吴小晨此刻略有些反常，不由担忧最后一批仪器出纰漏的符建元放下心来，“那太好了，吴先生，和您合作非常愉快，下次再有业务的时候，记得也要照顾照顾我哦！”
　　“没问题，只要符经理愿意。”
　　“瞧您说的……”顾不得大约是提示收到款项的短信提示，见到吴小晨伸出右手，符建元赶紧伸出双手接住：“吴先生就是痛快，您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给个信，保证随叫随到。”
　　“说起来，还真有点事，想要找你帮点忙。”
　　“哦？”
　　正愁没办法和吴小晨这种大财神进一步拉近关系，符建元眼前一亮：“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别的不敢吹，湖南本地的话，不管您要办什么，我都算有点办法，就算是外地，只要时间宽裕一点，也能找上人说话。”
　　“这倒不用……”吴小晨摇摇头：“这几天已经麻烦你够多了……不过，相信你看得出来，医疗器械这一块，我完全是个外行，你也一直很好奇我到底要这些机器干什么……”
　　意识到这几天自己的某些行为被吴小晨有所察觉，符建元稍微有点尴尬：“呵呵……哪里哪里……吴先生多心了……”
　　“嗯，我也希望自己在开玩笑，说实话，我已经够倒霉了，真的不想拉你下水，可是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这么说吧，有一个……嗯，有一个人给我投资了一笔钱，准备造个仪器。
　　幸亏有你帮忙，原材料已经准备好了，现在的问题是，暂时还差一个实验品……”
　　“实验品？”
　　常年和医药行业打交道，听到“实验品”这种相当凶残的字眼，符建元顿时浑身打个激灵。
　　也正是这个动作，让符建元突然意识到，吴小晨和自己握手的时间，似乎也太长了一点。
　　“呵呵，吴先生，您说笑了，实验品还不好找，随便花几百几千，满大街都是小白鼠……”
　　符建元干笑几声，正想借此抽回手的时刻，右手手臂忽然传来一股巨力，紧接着，仿佛被一只铁箍抓住，然后被吊车牵引一般，符建元不由自主地被拖往仓库大门。
　　我草，这么大的力气？
　　奋尽全身的力气蹬紧双腿，都没法延缓哪怕一小步，符建元忽然发现，身边年轻男子居然有如此大的力量。
　　身不由己、跌跌撞撞地被拖进仓库，符建元看到，宽阔的仓库中，价值昂贵的各种医疗器械乱七八糟地堆放着。
　　吴小晨拖住自己走去的方向，一张椅腿被牢牢焊住的椅子放在靠窗的位置，椅子上放着一条胶带，旁边搭着几股长长的绳索。
　　“咕……”看到这么充分的绑票准备，符建元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他努力让自己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吴先生，别开玩笑了……托您的福，难得做个大单，公司安排好了酒店庆祝，有空的话，咱们不妨一起过去玩玩？现在过去正好赶上晚饭……”
　　“吴先生，有什么事好商量嘛……”
　　双手被捆住。
　　“您看，这几天我也算尽心尽力，真没必要搞得这么难看……”
　　双脚被捆住。
　　“我承认，有几样仪器价格是高了点，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啊，您也知道，现在哪家公司不追求利润……要不，这部分差价我私人来……”
　　嘴巴被堵上。
　　这他妈的是什么神经病？
　　符建元使劲挣扎几下，发现不可能有什么作用，很快消停下来。
　　被死死地捆在铁椅子上，符建元心里倒也不是太担心。
　　无非是某些背景深厚的人，被当作凯子宰了一刀心里有点不痛快，然后用“实验品”之类的话来吓唬吓唬自己。
　　摸爬打滚这么多年，有钱人的心理，符建元自问还算明白，遇上这种事，殴打、辱骂、虐待估计少不了。
　　不过杀人怎么也不至于，有钱人身娇肉贵，为这点小钱小事，还不至于犯上人命官司。
　　有了这样的认识，符建元开始飞快回想这几天的交易，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虚开价格被发现？二手货翻新暴露？还是合伙抬价太明显了？
　　他妈的，刚刚赚到人生的第一个五百万，这回不知道要吐出多少……
　　不管怎么样，这一单绝对不能白干！
　　如果没挨打，就弄五十万，如果被打的太惨，怎么也得保住一百万！
　　符建元一边心中暗暗发狠，一边默默望着吴小晨将放在外面的仪器用推车一一运回仓库，关上大门，再将一台国外进口的核磁共振仪推到仓库中间。
　　然后，符建元的眼珠子差点瞪出了眼眶。
　　仓库中央，吴小晨麻利地操起各种各样的起子、扳手、钳子，飞快地将这台可怜的核磁共振仪的外壳拆开，碰到某些格外牢固，需要用到出产商特殊工具的构件，就直接操起铁锤将将连接的部位砸得粉碎。
　　最终从支离破碎，任何工程师过来也绝对没法还原的残渣中，捞出一只小铁盒，再拔出两个线圈之后，吴小晨或踹或踢或扫，毫不在意地将满地零碎推出老远。
　　我草，800万……不到5分钟，就这么报销了？？？
　　从吴小晨拿出铁锤，一直到核磁共振仪变成残渣，胶布覆盖下，符建元的嘴巴迟迟没有合拢。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吴小晨推过来有一台价值1100万的电子直线加速器，又一次抬起了手里的铁锤。
　　符建元终于意识到，自己碰见的，好像不是退钱就可以解决问题的麻烦。
　————————
　　四天之后。
　　长沙，郊外，仓库。
　　“嘿……嘿……醒醒……”
　　迷迷糊糊间，符建元缓缓睁开了眼睛。
　　对面，吴小晨停止拍打符建元的脸颊。
　　“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是哪里……”左右望望和自家卧室全然不同的环境，符建元想要站起身来，却立刻被身上的绳索拉回原来的姿势。
　　两秒之后，符建元猛然回过神来。
　　“吴先生，吴大哥，吴大爷，求您了，您放过我吧……”
　　“我错了，我不该骗您！不该黑您的钱！我什么都还给你！”
　　“只要您愿意，随便发个话，我一定和你一起去告公司，把你的钱一分不少的讨回来！”
　　“求您了，有什么气，您捆了我一天一夜，也该消得差不多了吧？求求你，你放了我，我出去绝对不乱说！”
　　无论符建元如何承诺，如何哀求，如何惨嚎，吴小晨都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符建元停下来的时候，才从价值30万的医疗专用冰箱里，掏出一只包子：“要不要吃点东西？很新鲜，来一个？”
　　“草泥马！这是老子自己买的包子！”
　　“妈的，告诉你，老子也不是好惹的，公司肯定已经报警，长沙胡家兄弟听说过吗？那是老子的铁哥们！”
　　“识相的，你就……”
　　一只包子堵住了符建元的嘴巴。
　　————————
　　五天之后。
　　长沙，郊外，仓库。
　　又一次被吴小晨喂养包子的间隙，符建元哀求的时候已经带出了哭腔。
　　这很正常，不是谁有机会被紧紧捆在一个偏僻的仓库里，亲眼看着一个两天两夜不需要合眼，却仍然精神抖擞的怪物，毫不在乎地拆掉价值几千万的昂贵仪器，然后将几只一看就奇形怪状，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器逐步加工成型。
　　最可怕的是，摆在最中间的仪器，怎么看就怎么像是美剧中经常出现的电椅。
　　“吴大哥，您看，我都40岁的人了，又丑又胖，还有高血压，肯定不是合格的实验品……”
　　“我们总经理很合适啊，他才30岁，天天早上坚持跑步，每个礼拜还去踢一次球……就是他！就是他让我套您的上家，想办法抢你的单子，找他啊！去找他啊！……”
　　“要不，临市上次陪我们吃饭的那个小美女怎么样？上个月刚满19岁，瑜伽练的可好了，身体特棒！您放我出去，不，不，您只要放我下来，让我打个电话，我保证把她约到这里来……”
　　“还有……还有……”
　　又一只包子堵住了符建元的嘴巴。
　　————————
　　六天零13个小时之后。
　　太阳系，地球，中国，湖南，长沙，城郊，仓库。
　　2015年4月27日上午08点22分。
　　足足被捆绑三天之后，慢慢开始陷入间歇性昏迷的符建元，又一次被使用拍打脸颊的方式叫醒。
　　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符建元看到，吴小晨双手终于没有再拎什么乱七八糟的工具，第一次双手空空地站在自己面前。
　　仓库里，总价高达七千多万的各种高精医疗器械已经彻底报销，五台由这些仪器分解而来的各种零件组装而成，外形说不出奇特，链接方式也说不出怪异的装置，端端正正摆放在凌乱厂房内，唯一稍微清扫收拾了一下的空地中。
　　“不好意思，委屈了你这么久。起来吧，一切都准备好了。”
　　看到符建元已经睁开了眼睛，吴小晨解开捆绑在他身上已经长达70几个小时的绳索，顺手将他搀了起来。
　　“不！不要！”
　　看到自己正在走向“电椅”的方向，符建元瞬间挤出自己身体中剩下的所有力量，“放开我！放开我啊！”
　　“别怕，别怕……放轻松……”
　　这种程度的反抗，自然无法动摇吴小晨丝毫，“别怕……这只是看起来比较像电椅，但绝对不是那么回事……别怕，别动，你看，电线都没连呢……”
　　安慰似乎起了点作用，符建元挣扎的幅度降低了一些，“真的嘛？真的保证没事吗？”
　　“嗯，我保证……嗯，我保证……也许……可能……大约……要是出事的话，应该不会太痛苦……吧？”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
　　一连串的恐怖嚎叫中，符建元完成了从一只椅子转椅到另外一只椅子的变化，然后重新恢复到双手双脚被绑，嘴巴被堵起来的状态。
　　————————
　　“不错，时间刚刚好。”
　　将符建元放到试飞员的位置上，吴小晨脑子里，QA9677的声音响了起来：
　　“现在，认识一下你以后每天都会用到的交通工具吧。”
　　“最左边是原始微型掠能器，往右是原始微型能量器容装料，再往右原始微型诱导立场稳定器，最右边是两个一模一样的，都是原始微型跃迁通道发生器。”
　　“一个吸收能量，一个储存能量，一个稳定立场，最右边两个用来发生通道，一个给你上学，一个给你放学，很简单吧？”
　　这他妈的就算介绍完了？？？
　　“当然，以你目前的知识储备，这已经是大脑皮层理解能力的极限。”
　　“现在，先打开掠能器吧。”
　　走到最左边的机器旁边，吴小晨慢慢将手伸到唯一的一个闸门上，手指微微发颤，久久不敢动弹。
　　用来吸收空间跃迁需要的能量……
　　虽然只是最普通大学生中的一员，吴小晨还是记得，一旦关系到时间啊空间啊这种玄妙的存在，涉及的动不动就是光速、质量、大爆炸之类的字眼……
　　这一按下去，不会马上就爆炸吧？
　　而且，空间跃迁需要的能量肯定很惊人吧？会不会导致全市停电啊？会不会造成电器烧毁啊？
　　“不会，地球这么原始的电网太不稳定，根本不是合适的能量来源。
　　而且，原始微型掠能器的原理是吸收宇宙中高能射线和高能粒子的能量，150亿光年的短距离、不到200公斤的微质量跃迁，需要用到掠能器的时间还不到一分钟，对地球基本没有任何影响。”
　　真的吗……
　　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吴小晨的手指上下挪动再三，怎么也没法下定扳动闸门的决心。
　　“哦？看起来，你似乎需要再考虑考虑？”
　　十八层地狱……
　　不！不用！
　　下一刻，吴小晨飞快地拉下了闸门。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幻。
　　仓库中所有的物体，瞬间罩上了一层紫色的光芒。
　　被绑在“电椅”上，正对着窗户的符建元，双眼猛地凸起，挣扎的幅度瞬间提升到极限。
　　顺着符建元发狂的方向，吴小晨缓缓转过头。
　　下一个瞬间。
　　仿佛被魇住了一般，吴小晨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挪向窗口的位置。
　　窗外，从上到下，从近到远，从地面到天空，从眼前直到视线的尽头。
　　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紫色的世界。
　　不知不觉间，吴小晨抬起了头，天空中，太阳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辉煌，也放下了平日不允许人类直视的高傲。
　　它，
　　变成了一个紫色的光团。
　　一个柔和的光团。
　　一个极其陌生的模样！
　　我!
　　草！
　　我！
　　草!
　　草!
　　草！
　　连滚带爬般地离开窗口，吴小晨飞快地窜到厂房中央，飞快地拉起了掠能器的闸门。
　　充盈于整个世界的紫色瞬间消失。
　　“这他妈的叫基本没有任何影响？”
　　完全压抑不住自己的心神，第一次，和QA9677的交流的时候，吴小晨直接喊出了声音。
　　“不错，基本没有任何影响。
　　太阳还在，太阳光也还在，阳光的颜色稍微有点变化，只是因为携带高能粒子的红外线和小部分接近红波的可见光被掠能器吸收。”
　　“吸收的范围是多大？”吴小晨浑身都在颤抖：“不会扩展到整个长沙市吧？”
　　“不，是整个太阳系……”
　　“……空间跃迁，距离再短，也至少需要运用到恒星级的能量。”
麻痹，恒星级……整个太阳系……
站在掠能器的旁边，吴小晨的脸色飞快地变幻
……刚才打开了几秒来着？3秒还是5秒还是10秒？
这么短的时间……
对地球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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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恒星级影响
“空间跃迁，距离再短，也至少需要运用到恒星级的能量。”
麻痹，恒星级……整个太阳系……
站在掠能器的旁边，吴小晨的脸色飞快地变幻。
……刚才打开了多久来着？10秒？15秒？30秒？
这么短的时间……
对地球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吧？
————————
所有资料，所有记录，所有目击者，所有研究者都表明，紫日吞噬是突然出现的。
2015年4月27日。
西经17度至东经127度，横跨地球总面积的三分之二，亚非欧澳四块大陆的广阔土地上，无论晴空万里，还是阴雨连绵，同一时刻，来自太阳的光辉瞬间黯淡。
当时，正在室外空间活动的近10亿人口，亲眼目睹了紫日吞噬的惊悚场面。
其中的千分之一，大约100万人完整地看到了紫日吞噬的全部过程。
————————
以下是第一次紫日吞噬时，全球成千上万场骚乱中，有关人性和恐惧的一幕：
中国，上海，浦东。
东八区时间下午17点25分。
此时，时近傍晚。
金茂大厦88层观光厅，340米的高空，孟宏业缓缓地伸出右手，揽住身畔女子盈盈柔弱的纤腰。
“孟总，这样不太好，我……我有男朋友的……”女子轻轻地挣了一下，动作僵硬但不算强硬，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犹豫。
“菲菲……”孟宏业体贴地停下了动作，他侧头望向身畔的女子，脸上露出成功男人充满了自信和风度的笑容，“菲菲，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梦想的女孩，也是一个充满了灵气的女孩……”
“你的未来不应该埋浸在房东催房租的短信里，你的脚步不应该徘徊在上下班的路上，你的双手，更不应该整天和菜市场打折的菜叶子打交道……”
“你应该……”说到这儿，孟宏业牵起女子的手臂指向窗外，继续用正常人听了绝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语气，念诗一般地说道：“拥有全世界的精彩。”
时近傍晚，林立的高楼大多已经亮起了灯光，一座座高楼排成的环廊如同一排排美妙的画廊，傍晚的夕阳到投射到长江口浩瀚的海岸线上，将整个世界染上一层绚丽的金色。
望着这幅美妙的画卷，听着耳侧温柔的诉说，不知不觉间，杨菲菲慢慢靠到了孟宏业的胸前。
“可是，我有点怕……”
“有什么好怕的呢？”孟宏业将头埋进女子柔顺的发间，一边贪婪地呼吸年轻女子独有的香味，一边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可能在公司里听到了某些风言风语，不过你放心，那都是别的女人嫉妒或者自抬身价的谣言。
你知道我的心意，我可能不像年轻人那么容易把山盟海誓挂在嘴边。但我可以给你承诺一个坚实可靠的后盾，一个永远为你遮风挡雨的港湾。
不管外面有什么风风雨雨，不管……”
“啊！”“天啦！”“这是什么？”“砰！”“乓！乓！乓！”……
正在孟宏业感觉到怀中女子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柔软的时刻，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阵的惊呼尖叫和一连串物件砸碎绊倒的声音。
孟宏业抬起头，1520平米的观光厅内，许多人正飞快地站起来，许多人正飞快地往桌子底下钻，也有许多人漫无目的地到处奔跑，而更多的人浑身僵硬，呆滞地望向同一个方向，他们脸上的神色，都是毫无例外的惊惧。
顺着这些惊惧的目光，孟宏业缓缓地扭过了头。
然后，他同样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空中，一团紫色的光球取代了太阳的位置，它高高悬挂，将傍晚层层叠叠的云层染上一层可怕的紫色，它们又浓密，又深沉，仿佛下一刻就会滴出不祥的液体。
天空下，绚丽的色彩无影无踪，单调的紫色统治了整座城市，一座座熟悉的建筑变成了一道道紫色的阴影，一条条熟悉的街道变成了一串串光怪陆奇的管道，整座城市变得极其陌生，又极其恐怖。
这时，不知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一声高喊：“天塌了，快跑啊！”
天塌了！
简直没有其他任何语言，能够如此贴切地描述眼前突如其来的巨变，并同时引发更大的恐慌。
人群飞快地加倍骚动。
“天塌了！天塌了！”
没有任何犹豫，孟宏业加入了冲向电梯方向的队伍。
“等等我！孟总！等等我啊！”身后，刚刚沉浸在温柔和梦想中的杨菲菲急切地尖叫，却没能引起前面奔跑的中年男子哪怕一个最微小的回头幅度。
这一刻，地位、财富、美貌失去了往日的效用，年轻力壮的青年毫不犹豫地撞翻了挡在前面的曼妙女郎，低眉顺眼的服务员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全身名牌的大老板。
追赶了几步，杨菲菲不小心摔倒在地，高高的鞋跟扭伤了脚踝，怎么努力也无法重新站起来。
“孟总……等等我，救救我……”
紧紧地缩到一张没有被撞翻的桌子底下，杨菲菲捂住脸，无助地流出了眼泪，浑然不知自己刚刚创造了孟宏业十几次承诺失效中的最快纪录：10秒。
而就在这10秒的时间里，就在这栋大厦和世界上更多的大厦底下，无数同样的，或是更大的恐慌和骚乱正在蔓延。
就在这10秒的时间里，日出时区的每一座大厦里，窗台旁边都挤满了人群，他们站在窗户边，踩到椅子上，甚至把电脑和文件夹粗暴地推到一旁，爬上办公桌，呆呆地望向天空失去了大部分光芒的太阳。
然后，往往某个角落突然有人猛地发一声喊，很快，人群开始飞快地骚动，办公桌被推翻，椅子、饮水机被打倒在地，每一部电梯和每一道楼梯，飞快地挤满了失去理智，只知道依据本能赶快逃跑的人群。
大街上也不太平，就在这10秒的时间里，日出时区的每一条车道，红绿灯都失去了意义，无数车辆停了下来，司机们纷纷熄火，接二连三地走出驾驶座，恐惧地望着不再刺眼的天空。
短短的十几秒，地球上凡是被紫色笼罩的广大区域内，每一座城市，每一条街区，每一栋公寓，中国的“110”、印度的“100”、法国的“17”、俄罗斯的“02”……无数报警电话拨向无数个报警平台，由于信道的限制，其中的绝大部分电话，始终只能听到无法响应的忙音，从而引发更加歇斯底里的恐慌。
几分钟之后，无数的记者们接到了顶头上司的紧急通知。
而这个时候，已经有近百组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新闻工作者们，已经记录下了第一次紫日吞噬的全部过程，以及这个过程中，人们的种种惊慌和恐惧。
————————
以下是第一次紫日吞噬时，某组完整的播报影像：
土耳其，费特希耶。
东二区时间下午13点17分。
认真的声音（女声）：“快点，勒戈夫，准备切换，下一组就是海岸滑翔的冠军镜头，拍漂亮点，多抓几组给后期的剪辑部门。”
懒洋洋的声音（男声）：“得了吧，比赛还没结束呢！你少说了‘内定’这个词，雅克琳，你相信这种东西真的有人看吗？我们是新闻记者！新闻记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婚外恋、明星私密报道和广告赞助商的产品比赛新闻？”
有点生气的声音（女声）：“少废话，无论如何，工作就是工作……好了，快要出来了，镜头摇向天空！第一次预演准备，3……2……1……”
懒洋洋的声音（男声）：“好吧，天空，天空……”极其惊讶的声音（男声）：“天空……我的天啦！”
有点生气的声音（女声）：“别浪费时间了！勒戈夫，你又在搞什么鬼？快摇到天空……天空……”极其惊讶的声音（女声）：“天空！天啦！太阳怎么了！”
屏幕中所有的物体突然罩上了一层紫色，一阵摇晃之后，镜头对准了一个紫色的光球。
尖叫嘈杂的外音：“主啊！”“我的天啊”“救命！救命！”
喘息惊惶的声音（女声）：“大家好，嗯，大家好，这里是RMC电视台，现在是东二区时间下午13点……”
尖叫嘈杂的外音：“帮帮忙……拉我一下……”
屏幕中突然出现一个惊惶失措的女人，冲到主持人身边时不小心跌倒，然后拉住主持人的裙子死死不放。
突然被吓到的声音（女声）：“嘿……比尔，过来，快过来，把她拉开！……比尔……”
惊慌失措的声音（男声）：“比尔……***（粗口屏蔽音）比尔跑了！汤姆，回来！汤姆，汤姆！好吧，汤姆也跑了……赛伦斯！不错，赛伦斯，小伙子，你会有前途的……是的，我保证！我保证！是的，你可以加薪！以这个***（粗口屏蔽音）紫太阳的名义！快过来，过来，赶紧把她拉开！”
屏幕一阵摇晃，好像被放到了地上，远远地可以看到，两个背心上印着RMC的白人男人飞快地跑开。
过了好一会儿，屏幕重新被抬高，逐渐稳定的时候，一位五大三粗，神情极其紧张，穿着RMC制服的壮男出现，将惊慌失措的女人拉出屏幕。
强自镇定的声音（女声）：“干的好，赛伦斯！……嗯，咳，咳……！观众朋友们，这里是土耳其，大家可以看到，天空中突然出现一个紫色的太阳，大家被吓坏了，沙滩上到处都是乱跑的人……”
屏幕摇晃着，指向沙滩上原本享受日光浴的旅客，他们此时纷纷跳起来，有的在海潮中跌跌撞撞地摔倒又站起，飞快地冲向海滩，有的抱起日光伞，用它尖锐的一头，指向任何一个感到威胁的方向，还有的仿佛魔魇了一般，双手奋力挖沙，似乎想要赶紧挖个洞，让自己钻进里面，沙滩上到处都是没头乱窜旅客。
紧张发颤的声音（女声）：“我和他们感觉到一样的惊恐，天空中的太阳变了一个颜色，到处都是紫色的光。天啦，紫光也照在我的身上，我没有感觉到一点温度，我的摄影师，勒戈夫也没有感觉到温度，大家害怕极了……对面过来了一位市民，让我们过去问问他……嘿，伙计，怎么了？你知道发生怎么了吗？”
尖叫恐慌的外音（男声）：“放开我，***（粗口屏蔽音），放开我，我***（粗口屏蔽音）什么都不知道，让我离开，天啦，救救我……”
屏幕摇晃，一位黑人男子推开主持人，一边狂骂一边飞快地离开镜头。
遗憾且喘息的声音（女声）：“看来这位小伙子被吓坏了，人们不知道为什么要逃跑，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紧张的声音（男声）：“嘿！雅克琳，快看天上，冠军来了！***（粗口屏蔽音），我们错过了他的出场，***（粗口屏蔽音），拍下来了吗？”
暴躁的声音（女声）：“让赞助商和他们的内定冠军***（粗口屏蔽音）……制片人，制片人！赶紧联系总部，改直播，改直播！”
犹豫的声音（男声）：“我不知道，天啦，这是怎么了？直播？不，不，按照规定，我们应该先联系……”
急切兴奋的声音（女声）：“让规定都***（粗口屏蔽音），***（粗口屏蔽音），立刻改直播！相信我，这是世纪大新闻！”
这一刻，整个东半球都在沸腾。
并很快将它的热度传递给整个世界。
以下是第一次紫日吞噬时，世界上某些国家、组织和个人沸腾或者加剧沸腾的表现：
库斯卡独立电视台、西米尔传媒，红色之旅广播、光辉道路全民运动电台……以及其他数十家知名或不知名的恐怖组织先后发表声明，对本次太阳变色的事件负责，并警示全人类。
其中的一部分表示，如果不在24小时之内释放某某、某某、某某、以及某某……，这样的事件将再次发生。而另外的一部分则表示，不尊重并服从主宰、世父、盖欧、扎达……等数十个知名或不知名神灵的一切喻示，必将导致全世界的灭亡。
狗妈妈、狗爸爸、海豚爷爷、空心菜祖宗……等动植物保护组织认为，这一切都是人类对大自然过分索取导致的后果，人人平等，人狗平等，动物和植物平等，有机物和无机物通通平等的生存信条，才能让地球达成真正的和谐，从而避免可怕的天灾。
各网站、论坛、移动自媒体，雨后春笋般地冒出了成百上千位灭世者、救世主以及闻所未闻的宗教领袖，他们无一例外地发布各种各样有关世界末日和地狱的恐吓，然后在最显眼的位置留下一个私人名义开设的银行账号。
————————
第一次紫日吞噬，26分钟之后，国家级力量，开始介入其中。
美国，华盛顿特区。
西五区时间06点19分。
小雨，清晨。
紧急交通管制的道路上，一长列车队在没有任何其他车辆的大道上安静地飞驰。
第三辆专车内。
美国智库成员，物理学教授安德鲁先生，面无表情地盯住固定在前方靠背的显示屏。
访谈现场，主持人：“BBC，BBC，英国广播公司。这里是伦敦，25分钟前，世界各地都发生了太阳变成紫色的现象，引发了世界范围内的恐慌和骚乱，现在我们连线知名天文学家泰勒先生，听听他的看法。”
泰勒：“众所周知，宇宙中，地球绕太阳旋转的时候，整个太阳系也在绕着银河系的中心进行天文运动，而银河系本身也在运动。于是，当我们这组小小的星系在太空运动时，偶尔会经过宇宙尘埃密集分布的区域，其中的某些尘埃具有奇异的特质，它们能够吸收来自某些特定的辐射，然后让我们……”
“一派胡言！”
安德鲁先生切换了电视台。
紧急播报，一脸严肃的男子：“……请大家不要恐慌，尽量收集身边的食物、饮水、衣物和通讯设备，躲藏到底层车库、储藏室，或者是地下室，尽量避免暴露于室外开阔地带……”
“嗤，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
安德鲁先生又一次切换了电视台。
地下室背景，狂热兴奋的发言官员：“……人民们，欢呼吧，伟大朝鲜拥有的伟大力量，必将粉碎一切反动势力和反动紫太阳的阴谋，伟大的朝鲜，必将在伟大金太阳的伟大领导下……”
“……”
安德鲁先生干脆关掉了显示屏。
15分钟之后，经过五道守卫，三座电梯，安德鲁先生终于到达了这次紧急出行的目的地：深达80米的白宫地下掩体，某间似乎是会议室的地下建筑。
领路的参谋刚刚将门拉开，巨大的喧嚣声和争吵声，立马钻进了安德鲁的耳朵。
“不可能！X粒子没有任何经得起推敲的证据，也从来不是主流观点……”
“刚刚发生的紫太阳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它根本解释不了……”
“臭氧层没有任何改变，紫外线根本不可能……”
3分钟之后，房门再次被推开，满脸疲惫的总统和同样疲惫的文官、将军、幕僚们梯次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内飞快地安静下来。
“美利坚感谢各位的贡献……”总统的声音有些嘶哑，“大家都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也都看过了最新的数据和全部的统计……情况非常紧急……”
总统一边说，一边摆摆手，止住某些智库成员的发言欲望：“是的，我知道，科学研究需要严谨的态度，需要永远没有极限的充分时间……但是，现在，先生们，美国最聪明的先生们……现在，美利坚迫切，应该说极其迫切地需要诸位确定几个最关键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紫色太阳，会不会导致遍及全球的灾难？”
博士们相顾对望，声望最高的奥斯汀教授站了起来：“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太阳的变化涉及半个地球，时间长达58秒……现在已知的灾难已经包括雪崩、暴雨、泥石流，以及陆地和海洋不同比热引发的台风，虽然美国因为背向太阳暂时没有被波及，但未来，目前，暂时，应该说……”
在总统越来越不耐烦的目光中，奥斯汀教授的声音渐渐变小：“……还不能确定……”
总统环顾四周，众人纷纷回避了这个代表“全美国”的求知眼神。
“好吧……”总统的声音更加疲惫：“第二个问题，紫色太阳，是不是某个超级大国的超级武器实验？”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迟疑张望，会议室中的博士们异口同声：“这不可能！”
“有这个能力，还不如干脆烧焦整个美洲……”
“太空移民的难度都比它更小……”
“这根本就不是目前人类科技的范畴……”
“……”
总统的神色终于欣慰了一些：“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这到底是自然现象还是超自然的异象？”
短暂的沉默之后，安德鲁站了起来：“太空站的数据表明，紫色太阳发生的时候，整个太阳系，太阳光线波长在0.15~0.52之间的所有粒子的能量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同一时间，地球上利用这个波长段的科技产品，从最简单的感应门到最常见的医疗器械，再到最复杂的航空零件，却没有任何一起同时间的仪器故障。就这个数据，我不敢说这个这是一起有选择的，特意针对人类的事件……但无论如何，它确实很可疑……”
“你的意思是……”自进入会议室之后，始终沉默的幕僚们，终于有一位忍不住发出了声音：“这很有可能是超自然事件？外星人？虫洞？还是上帝？”
安德鲁：“最好是上帝，至少，这样我们还可以祈祷……”
幕僚：“天啦，我们应该怎么办？”
安德鲁：“先生，除了祈祷，我们什么都办法都没有！
你知道58秒没有任何高能量波长的辐射意味着什么吗？
这些消失的辐射，换成能源，足够让地球使用1600万年！
换成核弹，地球上每个人都可以按人头分到800颗！
这么可观的数量，别说你躲在这个可笑的碉堡里面，就算你躲进地心，也会被烧成一颗人形的钻石！”

第十一章 同时天涯沦落人
第一次紫日吞噬，两个小时之后。
消息已全面传递到了全球的每一个角落，超过50亿人或主动或被动地受到了恐慌和骚乱的影响。
超过40个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剩下的国家并非无动于衷，而是根本就没有有效控制全国的能力。
正是这个时候，吴小晨面前的第二台仪器——QA9677命名为微型能量容器装料的仪器——忽然不断闪烁出亮眼的红光。
“能量装料转换完成。好了，一切准备就绪，现在，请我们的试验品上路吧。”
随着QA9677一声令下，吴小晨走到外形极其类似“电椅”的“微型跃迁通道发生器”旁。
“电椅”座位上，符建元猛地瞪大了双眼。
“唔！唔！唔！……”
看着能量装料的异常闪光，看着吴小晨走过来时，目光始终注视于“电椅”的闸门，一瞬间，两个小时前，太阳随吴小晨开关闸门而失去光辉的景象，浮上了符建元的心头。
立刻，符建元意识到了，自己可怕的遭遇马上就要进入最关键，或许也是最致命的时刻，他挣扎的程度瞬间增长到了极致。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望着符建元涨红到隐隐发紫的脸色，以及眼角不断飞溅的泪水，吴小晨叹口气，停下了拉下闸门的动作，轻轻撕下符建元嘴上的胶布。
“吴老板，吴老大，求求你，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给你！我保证什么都不说！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我真的上有老，下有小啊……”
胶布刚刚撕开，一长串三天以来翻来覆去哀嚎，吴小晨都熟悉到快可以背出来的哀求，马上窜出了符建元的嘴巴。只不过，和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符建元还没能念到一半，就已经满是哽咽，再也发不出声音。
老子比你更惨，连下有小都没有啊……
吴小晨叹气的声音不由地加重了一些：“符经理，不是我要针对你，我和你根本不认识，绝对无仇无怨……可是我也身不由己……说到底，就是咱们都倒霉……”
说到这里，想想这几天以来的遭遇，吴小晨自己都想流眼泪，他的声音里满是凄凉：“还是说说别的吧，刚才太阳的鬼样子你看到了……”
“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说实话，这些鬼玩意儿我一样不知道是干嘛的，比你心里更没底……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这东西要是出了意外的话……”吴小晨指了指“电椅”：“你……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符建元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真的……真的不能放过我吗？真的没别的路了吗？”
吴小晨无比同情地摇了摇头：“对不起……”
“心愿……心愿……要不……”
符建元一边流眼泪，一边哽咽着说道：“您看，我在您这里一住就是三天，身上都有了味道，对您太不尊重了……要不，您让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保证马上就回来……别，别啊！我保证……”
胶布重新蒙上了符建元的嘴巴。
没有了其他废话，吴小晨先后拉下了微型诱导立场稳定器和微型跃迁通道发生器的闸门。
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流动的传送门，也没有什么骤然刮起的狂风……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过程。
闸门拉下的瞬间，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符建元直接消失了。
更准确地说，“电椅”上，一个由衬衫、领带、手表、西裤组成的人形布料留在原地，而里面的肉体骤然无影无踪。
下一刻，“哗哗哗”几声，衣服、绳子、胶布，散落到“电椅”和四周的地面。
我草！
吴小晨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
这是……直接烧成灰了？
“这就是空间跃迁，你未来必须掌握的课程之一。”QA9677的声音在吴小晨的脑子里直接响起：“构成物质的基础微粒子就地分解，通过跃迁通道发生器，压缩微粒子，同步传递信息记录，到达目的地，重新组合，完成跃迁。”
烧成灰，然后飞走了？
“……”QA9677难得地沉默了片刻：“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理解也没错。”
这不就是等于死了吗？光溜溜地死了……等下我也要这样死吗？
吴小晨怔怔地望着地上的衣服，心头的恐惧愈加强烈。
“只要精神印记一致，肉体，或者说精神载体的变换，不会比你平时刮胡子的影响更严重。至于衣服不能同步跃迁，这只能怪你自己出生的星球太原始，跃迁通道的构建材料太差，能量强度也太低，这种粗制劣造的跃迁通道，能够让存在精神印记的物质进行空间跃迁，已经足够你谢天谢地了。”
精神印记？
吴小晨直觉QA9677两次提到的这个词相当重要。
“是的，精神印记，生命最重要的特性，最本质的意义。DNA、遗传信息、灵魂、意识体……综合你脑子里所有概念的统一存在。”
“体现在这堆原始的机器上，就是活着的，有生命的物质可以通过它们跃迁；死的，没有生命的物质可以跃迁，但无法顺利重组，也没有必要浪费恒星的能量分解……除非……”
除非？
“除非，使用同样属于精神的力量，给无法自主重组的物质，全部的微粒子也同样覆盖精神印记，跃迁就位之后，再根据精神印记，按照原来的排列顺序重新组合……当然，目前你的精神力量还很低，暂时只能覆盖……嗯，用地球的单位来说，大约20克。”
我草！
看看“电椅”旁散落的衣物绳索，再看看厂房中央奇形怪状的仪器，吴小晨心头阵阵不详。
“没错。”QA9677证实了吴小晨的猜测：“这些仪器，你目前的能力，努力找一找，大约可以带上十几个零件。”
果然啊！我草啊！
不是说好的教室吗？不是说好的交通工具吗？交通工具不能动？这是单程票吗？这是要和地球永别了吗？
“跃迁工具而已，地球这么荒芜的乡下角落都能制造，更何况物质真正丰富的星球。”
“另外，就你现在的能力，地球至少比你有用70亿倍，你还有充分的时间和地球相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比你可怜巴巴的生命更长。”
然后才会真正永别。
真正的，永别。
吴小晨根本不清楚，QA9677制造的四个仪器究竟有多危险。
远远不止将太阳变点颜色。
此时此刻，如果有任何一个稍微识货一点的外星人，看到了这四台仪器，肯定第一时间从地球上消失，能躲有远就躲多远。
并不是说这些仪器本身有隐患、缺陷、不稳定，或是其他危险性。
恰恰相反，QA9677虽然将这四台跃迁基本工具称之为“粗造劣质”，然而，除了材质确实比较低、效率也确实不够高外，其结构绝对完整，确实是经过了塞尔联盟体及其他多个大型跨宇宙组织，经过了长时间验证和多次改进的安全型号。
使用这四个仪器，绝对可以非常安全稳定地跨越广袤的星际空间，让具备精神印记的物质，从一个星球分解，然后到达另外一个星球重组。
这种功能，也已经在塞尔联盟体等多个大型组织中经过了无数次验证，并得到了广泛的运用。
然而，这样的运用建立在一个最最基本的前提下：
这些宇宙空间，经过万亿年的发展，经过了多次宇宙轮回，早已彻底地统一在某个组织，或者基于某个共同纲领的共识旗下，星球和星球，宇宙和宇宙，势力和势力，组织和组织之间，或许偶尔也有这样那样的竞争甚至是战争，但最基本的基调，一定是秩序和和平。
也只有这种秩序和和平占据绝对主流的宇宙空间，才能大规模使用这样的方式来跨越宇宙空间。
因为，QA9677制造的四台仪器，以及它们的传送方式，是技术要求最低，跃迁过程最简，通用程度最高，传送范围最广的跃迁方式。
同时，也是保密程度最低，或者说，基本没有任何掩饰，没有任何隐藏，也没有任何伪装的跃迁方式。
其中，微型掠能器，直接改变太阳的光辉，就像在漆黑的荒野中，举起了一个火把。
之后，微型能量装料，将足够一颗原始星球使用1700万年的能量，压缩到一个体积不到一个立方米的空间，就像在寒冷的雪地，突然出现了一颗温度超过一亿度的火球。
紧接着，微型诱导立场稳定器，使太阳系独立于整个宇宙空间，直接和无尽的虚空定锚，就像在万籁俱静的深夜，骤然按响了一万个音量调到最高的喇叭。
最后，微型跃迁通道，制造出一个没有任何隐藏和掩饰的空间传送原始道标，就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突然冲到非洲大森林的狮群旁边，百无聊赖地跳了一曲又一曲的广场舞。
就这样，以QA9677设计的作死传送方式，通过收集能量，转换装料，诱导立场，发生通道这四个极限作死的过程……
地球，以及地球此时此刻的空间跃迁，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暴露给了此刻所在的整个宇宙空间。
暴露给了这个莽荒的，黑暗的，弱肉强食的，没有任何秩序的，黑暗森林。
70亿原住民的认知之外，地球已经毫不知情地，从本星球，越过卫星圈，越过恒星圈，越过星系圈，越过无数文明小心翼翼、再三试探的步伐……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想象的，极度狂霸屌酷帅的姿态，直接跃升到本宇宙最顶级的文明视野。

第十二章 一曲山歌现，千军万马来相会
窃窃私语了130亿年的静谧森林，忽然唱响了一曲嘹亮的山歌。
是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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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存在地狱，这颗正在彻底沦陷的行星，肯定是其中的某层。
整颗星球已经铺满了狰狞的虫子，泥土、砂石、水分、金属，废墟中不时翻出的机器、武器，以及锗基残骸，没有虫子们不需要的东西，无数不同种类的物质，飞快地通过虫子们锋锐的利齿，进入剧烈反应的腹腔，最后存贮到各种调制进化而来的生物仓储器官中。
广袤的大地已经被永无止境的吞噬声和永不停歇的爆炸声统治，地面之上，密密麻麻的飞虫，在高空无比巨大的母虫和地面永不疲惫的工虫之间，连接出无数条运送物资的通道。
星球质量的飞速损失，引发地壳的剧烈震荡，释放出星球内部巨大的能量。
从太空望过去，成千上万座火山正在此起彼伏地喷发，数百万起地震同时撕裂大地，星球北部，最后一个完整的版块正在缓缓沉入深海，数百米高的岩浆和海浪，正在飞快地摧毁最后一小片不断向太空发送出规律电磁波的城市。
这是末日。
这是兹莫尔锗基文明的最后时刻。
这是扎伽虫族吞噬的第七千五百二十三万九千一百一十三个文明。
7AU之外，太空。
上千万虫族排列成紧密的护卫阵型，来回游弋，森严的防卫中心，刚刚度过了幼年期不到三千万年的年轻脑虫——泽格9-A37，静静地凝视着逐步走向末路的星球，静静地凝视着锗基们发出的又一份信息。
从惊讶，到愤怒，到情报，到战斗，到反抗，到挣扎，一直到现在的绝望。
这份信息挣脱引力，掠过恒星，穿过密密麻麻的虫族大军，冲向广阔的星空。
没有拦截，没有篡改，也没有过滤，任由它自由地飞跃。
泽格9-A37就这样静静地凝视，和过去300年来，兹莫尔文明发出任何其他种类的信息时，一模一样。
泽格9-A37默默地等待，等待某颗星球，或者是某个文明，针对这些信息作出反应。
任何反应。
然后，泽格9-A37的基因库，又会完善几分。
整个过程，只需要一点耐心。
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一百万年。
只要有耐心，从来没有失望。
正当泽格9-A37准备耐心等待时间流逝的时候，忽然之间，一阵强烈的精神风暴卷过了整个时空。
“精神印记，空间跃迁？”
进入这个星系之后，已经三十七年没有调整过姿态的成年脑虫，瞬间猛烈地旋转着它半径超过3000公里的庞大身躯，32767条扩大心灵链接强度的肢体，忽然同时对准了太空中的某个方向。
下一个瞬间，半径0.7光年之内，万亿虫族同时沸腾起来。
天空密密麻麻的飞虫，同一时间抛下了正在输送的物资。
地面上不断吞噬的虫子们，毫不犹豫地放下了十几条肢体抓住的任何物体，它们飞快地和周围的虫子们紧紧地围成一团，用锋利的肢体抓住彼此的外壳，然后任由天空的飞虫抓住它们，飞速冲进一只只同样正在飞快抛弃物资的巨大母虫。
腹部飞速扩大，收纳无数虫族的巨大母虫们，同一时间艰难地调整姿态，和至高无上的脑虫对准了同一个方向。
三分钟之后，无数巨大的脑虫同时高速启动，密密麻麻的黑影快速掠过行星的大气层，遮天盖地的阴影，很快遮蔽了恒星的光芒。
从脑虫、到护卫、到母虫、到飞虫、到根本来不及集合而最终停留在地表的虫子们，飞行的方向，对准了同一个坐标：
X347.14，Y788.14，Z985.52，H11.57
或者说：
银河系，第三旋臂，太阳系，第三颗行星。
行星地表，同时操纵着3141台光能武器，修理了286处故障，撕裂75215只虫子之后，运算中心某个飞速变动的变量数据骤然静止：离开星球的虫子数字，和虫子的总量瞬间相等。
兹莫尔锗基文明，最后的指挥官、兼最后的执政官、兼已经超频运作了71个母星公转周期的最后一台核心处理器，忽然产生了巨量的冗余运算空间。
片刻之后，751只没来得及离开的虫子，先后被战场上的锗基武装解剖成碎片，751份变量，输入了最后执政官的特别单列算法之中。
0.005次自转周期之后，锗基文明得到了同一个坐标。
下一个瞬间，坐标转换成常量，输入到所有还存活的锗基生命最核心的处理中心：
“寻找。协助。联合。”
破碎的地表，飞出一支伤痕累累的微型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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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虚空中，一条巨大的山脉蜿蜒，无尽的高峰之上，耸立着一座座高大的城堡，它们的四周环绕着缥缈的烟雾和猛烈的罡风。
一道白光闪过，一只金刚，一只异形，和一只巨大的哥斯拉，忽然出现在其中的某座城堡之中，它们浑身到处都是伤口，最中间的哥斯拉，整个脑袋被劈成三瓣，伤口中正在不断涌出红白交加的液体。
“血腥之主，治疗全体，魔晶从我这里扣除！”
三道柔和的白光瞬间笼罩在它们上空，金刚和异形身上的白光转瞬消失，哥斯拉身上的白光却足足持续了两分钟。
“该死的，我早就说过了，这些烂香蕉！这些该死的、肮脏的、蛆虫般的、一千里外就可以闻到臭味的土著绝不可信！”刚刚回复，激动的金刚就咆哮着将自己的唾沫四处挥洒。
“没有他，我们第一个关卡就会损失重大！”异形摇头晃脑，重新感受四肢。
“那又如何，就算第一个关卡就把新人死光，我们也能够省下宝贵的魔晶和次神器！”
“不用吵了！”哥斯拉沉重的嗓门响起，它脑袋上的伤口已经无影无踪，“都结束了，比起矮子和蛤蟆，我们已经足够幸运。至少，我们还可以再活六个月。”
“队长，赶紧查查下一个任务吧……”似乎有些心虚，异形飞快地附和转移话题：“无论如何，这一次死掉了两个资深队员，下个任务应该可以轻松点了吧。”
“唔……我看看……看看……！该死的！A级任务！空间兑换无效！！！”
“什么？！”异形和金刚同时吼出声来。
哥斯拉不再言语，将任务概要共享到队伍公共空间。
任务空间：艾尔玛水域争霸战
难度：A
调整幅度：0%
任务背景：艾尔玛星球是一颗鱼人族占据统治地位的星球，在这颗水域面积占据全球95%的星球上，艾尔玛种族通过远超其他种族的船只驾驭能力，发展到后核能时代，统治着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海洋、港口和商路。种族平均能力：C-
任务主线：占领星球，树立时空道标
任务类型：合作任务，全体血腥成员，禁止杀戮，禁止抢掠
注意：本次任务时间不限（树立时空道标之前，所有成员无法回归）
注意：任何透露有关血腥空间的交谈、留言、暗示，一律抹杀
特别注意！特别注意！特别注意：本次任务，空间兑换无效（包括血统、道具、武器、超能、魔法等任何出自血腥空间的能量体）
“占领星球！空间兑换无效！”异形的双爪无意识地用力，钢铁铸造的地面瞬间出现几条深深的划痕，“这是让我们去送死吗？就算吞噬到完美状态也吃不了几颗核弹！为什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任务！”
“不止核弹这么简单！这部片子我看过……”金刚满是黑毛的猩脸极其凝重：“这个星球已经相当发达，大部分种族都掌握了核能，鱼人种族更是已经开发出了可以投入实战的电磁炮、天基激光等超级武器，失去空间兑换的能力，我们哪个都抗不住一下。”
“限制这么严格的任务极不简单，可能涉及到了血腥空间的核心目的。”哥斯拉缓缓地站了起来，制造出一片数平米公里的巨大阴影：“到目前为止，这样的任务，加上这一次，我只听说过两回。”
“呃，队长你知道什么？”
“我曾经差点被团灭过两次，才最终加入主团，然后被派出来开辟分团……”哥斯拉语气沉重：“以前一个在血腥空间经历时间最长的队长，和我们说过一个极其恐怖的猜测。”
“什么猜测？”
“限制空间兑换能力的任务，可能涉及到无法使用特殊力量，或者使用特殊力量代价极重的真实宇宙。血型空间先通过一系列限制任务的预演，甄选出最优秀的团队，然后前往某个无法支配的真实宇宙星球，争夺血腥空间感兴趣的东西。”
“该死的，你的意思是，这么恐怖的任务，难道还不止一次？”
“以前的队长说，当时那一批，先后经历了23次！”
“23次！23次！10年！天啦，血腥空间总共有多少支队伍？这样都没能死光？最后成功了吗？”
“最后的结果谁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一次全空间99%的团队全灭，只剩下像当时的队长那样，完全没资格参与的青铜级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