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温馨提示:此帖已荣登2023年2月7日爱卡游记版块,更多精彩游记请收藏【爱卡游记】
《成都有条府南河》
——纵然去不了诗和远方,门口的小河依然可以让你徜徉!
文:和弦 / 图:农丁、一路刹车、晴空一鹤、和弦
一句恢弘大气的唐诗
“九天开出一成都,
我家就在成都住;
都江堰分岷江水,
灌溉美丽的天府!
川人自古香香嘴,
川菜如今美名扬;
要想问那川菜味,
我劝你来尝一尝。
……”
2019年9月,女儿班上组织参观川菜博物馆,美其名曰研学一日游,回来学校让哪位家长写个东西作为班级研学汇报演出材料。作为一名资深吃货和川菜爱好者,我主动请缨,熬夜为他们写了一首川菜儿歌。孩子们第二天拿到之后都很兴奋,排练了几天,在下一周的全校升旗仪式结束后,孩子们上台用四川方言集体朗诵了一遍,演出大获成功。
“九天开出一成都”这句恢弘大气的诗句出自李白于至德二载写的《上皇西巡南京歌十首》其二,全诗曰,“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谪仙人执如椽大笔,用寥寥二十余字绘出锦绣成都盛唐气象,并略带嘲讽地问“秦川得及此间无”?暗讽***是否“此间乐,不思秦”?得亏大唐气度不凡,否则随便安李白一个“妄议”罪或者“寻衅”罪、最次也属于“恶意提问”,估计谪仙也得吃不着兜着走!
其时正值安史之乱,大唐王朝黄河流域所在的北方大部因战乱导致生灵涂炭、百业萧条,经济中心很快转移到长江流域,其中扬州、成都成为全国最繁华的工商业城市双子星,经济地位迅速超过了长安,洛阳,故有谚语称“扬一益二”(成都属于古梁州,东汉并入以云南为主的益州,治所迁至成都,故成都又有“益州”之别号)。
成都之所以得此美誉,除因盆地天险阻隔战火外,当拜秦昭王派遣蜀郡守李冰修建都江堰水利工程所赐!李冰父子主持修建的都江堰及其配套设施建成之后,成都平原从此“水旱从人,不知饥馑,”四川始称“天府之国”。
有了丰富的物产,才有了川人“尚滋味、好辛香”的底气,也是日后“一菜一格、百菜百味”的川菜之所以荣登全国八大菜系的底蕴。
(摄影:农丁)
一座水网滋养的城市
(图据网络)
都江堰是当今世界唯一留存至今的、以无坝引水为特征的、年代最为久远的水利工程——没有“之一”!它充分利用成都平原西北高、东南低的地理条件,根据岷江出山口独特的地形地貌,以符合现代流体力学的科学原理,因势利导岷江水脉,通过修建鱼嘴、宝瓶口、飞沙堰等一系列配套工程建造而成。都江堰采用无坝引水、自流灌溉的巧妙设计,使堤防、分水、泄洪、排沙、控流相互依存,共为体系,保证了防洪、灌溉、水运和社会用水综合效益的充分发挥。
有了都江堰,成都平原很快变成了秦国统一天下的军事粮仓,秦虽二世而亡,但都江堰在秦亡之后依然泽被后世,建堰2270多年来一直稳定运转,而且发挥着愈来愈大的效益。它的经济价值仅从一组成都平原历史灌溉面积数字就可略见一斑:汉朝时期灌溉面积是100万亩,宋朝达到150万亩,清朝200万亩,建国初期300万亩,上个世纪80年代600万亩,截止最新统计数据显示,都江堰的灌溉面积已经达到1003万亩。
所以每一个了解历史的四川人,对至今仍在孜孜不倦地造福着家乡的都江堰水利工程给予再多的赞美之辞也不会嫌多。
(摄影:一路刹车)
从卫星地图上可以看出,岷江从都江堰即被不断分流,咕咕江水通过无数条人工河、干渠、支渠,导入千百条水网中,滋养着成都平原。
《漫话岷江》作者胡雪先生年轻时曾在四川某气象部门工作,曾于80年代徒步,从老成灌公路旁(都江堰市原名灌县,成都到都江堰那条路叫成灌公路),沿着通向郫县方向的堰渠行走,实地考察。胡雪沿途发现堰渠有干渠和支渠之分,支渠又分为无数小支渠,纵横交错。从都江堰到光华村,50余公里的路程,作者边走边数,就数出103个堰岔口。
作者在书中写道,“沿途看到交错的河渠,潺潺流水,淌进远近碧绿的田野,犹如动脉和静脉,千年流淌,滋养着从此‘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川西坝子。看着5000:1的地图上,***小小的河流和堰渠,密密麻麻地布满平原,这回,我真的被震撼了!”
当地图软件缩放到一定的比例尺后,我仿佛站在一定的高度俯瞰成都平原,从东北方向的都江堰南桥起,到西南脚沙河公园处止,岷江内河在地图上犹如一张撑开的吊床,用温柔的水网,把整个成都平原包裹了起来,氤氲着这片肥沃的土地,滋润着这方广袤的田野。
一条纠缠至今的河流
岷江内水在都江堰南桥一分为三,江安河南下,走马河东进,柏条河及蒲阳河经东往北,在郫都区三道堰汇合,称府河;府河绕经成都市区东北方向,折而南下,于合江亭纳入南河,称府南河;府南河于沙河公园处纳入沙河,称锦江;锦江出成都市区后又复名府河;府河流经彭山县、青神县、眉山市,终于到达我的家乡——乐山市。
乐山号称三江汇合之地,府河(亦称岷江)在乐山市区几乎同时纳入大渡河(沫水)、青衣江(若水),三江汇合之处唐人凿凌云山绝壁,修建了世界上最高的一尊坐佛——乐山大佛。为缓解江水汹涌之势,古人又于大佛旁边凿开凌云山,修建了一条用于泄洪的人工水道,将乌尤山变成了一座孤岛,亦称“古离堆”。清代诗人张船山游览乌尤山,曾留下《嘉定舟中》一诗,其中有“绿影一堆漂不去,推船三面看乌尤”诗句,当属写实也。
岷江流经大佛脚下,经五通桥区、犍为县、过屏山县,在宜宾汇入金沙江,始称长江,故宜宾又称“万里长江第一城”。
限于地质勘探技术和科技水品,古人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直误以为岷江是长江正源,岷江流域上因为有多个世界级的景观(九寨沟、黄龙景区——世界自然遗产,峨眉山、乐山大佛——世界文化与自然双重遗产,青城山、都江堰——世界文化遗产),也成为一条世所罕见的自然和文化遗产之河。
“我不知道中国还有哪条河流象岷江一样,如此与佛道亲密,达到一种佛道合一、佛道共存的境界。岷江,已不再是地理和生命意义上的江,还是一条文化和心灵意义上的江!”胡雪先生在书中如此赞叹!
我和府河(岷江)有着纠缠不清的缘分。
我家的老房子就在三江汇合之处西岸,也即张船山诗中所谓“凌云西岸古嘉州”的古城墙脚下,我从小就在河畔嬉戏、浣洗、游泳、钓鱼,府河伴随我慢慢长大,给我留下诸多美好回忆。
高中毕业考入四川大学,逆流而上,来到了府河上游。
初到川大时,第一天看见东门(原老校门)门口即府河,当年对面还全是农田,河边有人倒马桶、河里有人捞红虫。当时看到府河的第一印象,哇,好大的一条臭水沟!心里非常失望,简直不敢想象我年少时候的母亲河上游居然是这样。
历史资料显示,府河曾一直是古成都通往荆楚的交通要道,是成都经济文化发展繁荣的命脉,被成都人称为“母亲河”。
“春流绕蜀城”,环绕成都2300多年的府河、南河作为成都的护城河,曾有过繁荣的河运和美景。小时候读过的诗句,像杜甫的“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李白的“浪锦清江万里流,云帆龙舸下扬州”,都是当时成都的真实写照啊。
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后来慢慢得知,从元明清代至解放前,府南河一直是成都对外交通的主航道。到了60年代,府南河在综合利用上出现严重失误,只顾筑坝拦水、灌溉、发电,航运则日渐衰落。后来,在双流古佛堰修建后,都江堰关闸,拦腰切断府河航道,遂使航运中断,河床淤毁,行洪能力不足,加之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城市规模扩大,人口膨胀,农业和工业用水急剧增加,河流不堪重负。沿江两岸,数百个排污口,每天向河中倾泻不计其数的污水,导致污染严重,府南河变成了藏污纳垢的臭水沟,曾经一度人们叫她“腐烂河”。
“五十年代淘米洗菜,六十年代水质变坏,七十年代鱼虾绝代,八十年代洗马桶盖。”是府南河曾经的真实写照。
1985年,成都市龙江路小学的学生给时任市长写了一封关于府南河的信,这封来信,使“救救母亲河”的呼声迅速地在市民中传播开来。府南河的整治,确实已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1987年,新华社内参报道了当时府南河的情形,在这篇日后影响深远的文章中,府南河被称为“世界上最大的臭水沟”。为此,从87年到92年,成都市对府南河工程进行了五年的论证。
我读大学期间,刚好成都市政府的“一号工程”府南河综合整治工程开始全面启动。
工程在1993年动工,1997年准时完工,完工后连续获得“联合国人居奖”、“地方政府首创奖”、“最佳范例奖”三个重要奖项。
毕业后,我和同学曾短暂租住在府南新区,而所谓的“府南新区”其实就是95年整治府南河,搬迁了3万余户居民而在城西修建的最大的府南河整治搬迁居住区。
这样看起来,我小时候在府河边玩耍,大学又在府河边就读,工作后还曾经租住在府南河搬迁居住区,府河于我是一条从小纠缠至今的河流。
一场出乎意料的邂逅
大学毕业后我就定居成都。
府南河这些年随时都在路过,成了日常生活中最熟悉的景观。河畔春天的泡桐花、夏季的浓荫蔽日、秋冬金黄的银杏,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美景,但是从没动过在府南河钓鱼的念头。行色匆匆中偶尔也看到有闲人在河畔垂钓,但是我的目标都是远方的江河湖泊,未曾为它驻足。
直到今年,我们钓鱼群里的周哥和张哥,经常在群里分享一些府南河风景照片,有天张哥发了几张钓友在府南河钓鱼的照片,图片上的鱼,有点像柳根儿,又有点像麦线,让我忍不住心动,咦?府南河现在居然能钓到原生的溪流鱼了?走,看看去?
于是三五好友招呼一声,第二天我们分乘各种交通工具来到张哥定位的地方钓小鱼。我坐地铁直接到河边,健哥和周哥开车,张哥最潇洒,看到我们都到了后施施然安步当车走了过来——他家就在府南河边。
虽然我们都是第一次在府南河钓鱼,但是大家都是老江湖了,不约而同地都准备了短手竿,七星漂,开腥味拉饵钓浮。
我们垂钓的这段刚好是川大老校门的河对面,我望着对岸树林掩映依稀能见的大门,青葱岁月忽然浮现眼前。没想到当年背着行李、站在河边看着对面这片农田踌躇满志的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混成了和一帮老头儿们抢鱼的中年油腻男。
造化弄人啊!
河水有点急,水不深,大约半米左右,虽然谈不上清澈,但“流水不腐”水质确实比以前好多了。
我们在河堤上依靠着栏杆,轻轻把线组往上游方向晃荡出去,饵落水后随着水流迅速往下游流去,这个时候就要注意观察浮漂的漂相了,这里小鱼的吃口都比较猛,一般是直接黑漂。
不得不说这段的鱼真多,没一会儿大家都先后上鱼了。
我们钓到的全是莫约10来公分的小鱼,修长的体型,黄绿的鳞甲,侧线上有一条黑色的带子,挺好看的样子。开始我们都误以为是柳根儿,回家后我仔细观察并查阅资料,发现它们应该是一种名为“颌须鮈”的小型鱼类。资料显示这种小鱼在四川省分布相当广泛,除西部高原地区外,四川各水系均有分布,长江中游、汉江水系亦有分布。
说来惭愧,我把鱼获照片发给一朋友,并给他分享我们在府南河的钓况时,他哈哈笑后,直接给我回了一句,“哥几个也曾是大江大河擒巨物的主儿,现如今沦落到小河边去抢老头的鱼。啧啧啧!”
我只好回了一个尴尬的表情。
大家你一条我一条不断上鱼,引来不少散步的路人围观。上游有位打海竿的大爷半天没动静,看我们扯得不亦乐乎,也走过来凑热闹,看我们的轻盈钓法。
周哥很热心,给大爷示范并讲解我们的钓组,诺,用最小的钩,绑在八字环上,不需要铅皮,上三粒漂子即可。饵多加点拉丝粉,开成拉饵,钩子上拉成绿豆大小,钓三十公分左右水深即可。
大爷借用周哥的鱼竿,如法炮制,果然片刻间也钓到了两条小鱼。
大爷把鱼竿还给周哥说到,这个钓法是有点安逸哦,可这样只能钓小鱼,我上周在桥下钓了两条5~6斤的大鲤鱼。边说边给周哥看手机上的照片。
健哥带了一个观察小鱼的观察箱,我们选了一条装进去拍照,吸引了很多路人也来围观,其中有位短发美女饶有兴致,跟着拍照,还借用健哥的鱼竿试着钓了一下。
最近因为口罩原因,大家内心都有点惶惶,由于防疫的限制,我们近期几次出钓计划都被迫取消,但是爱好钓鱼的人总能找到解决办法,虽然暂时去不了诗和远方,门前这条小河依然可以让我们乐在其中。
虽然都是些小鱼,但胜在口密,于是第二天第三天,我又先后带着岳父和儿子一起来钓过两次鱼。
儿子个子太矮,手够不着,就干脆趴在栏杆上钓;岳父抖着哆哆嗦嗦的手,依然坚持自己挂饵料自己抛竿。爷孙俩都玩得挺开心。
目光可以放在远方,眼前的风景也不容错过。
没想到平日里走过路过无数次的府南河,在这隆冬之际,还给了我们一场出乎意料的邂逅。
晚上我给远在乐山的老父亲打电话,他刚好也在府河钓鱼,今天运气不错,钓了一条两斤左右的鲤鱼。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曾经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一边和父亲通话,一边翻看着今天儿子钓鱼的照片,不由想起我小时候也经常在府河边钓鱼,甚至有女同学来找我玩儿都顾不上,专心垂钓。没想到40年后,自己带着儿子钓鱼的同时,而老父亲则在下游百公里外的同一条河流垂钓,恰如赫氏所言,“一切皆流,无物常住。”
——这条河流见证了我们的老中青三代,时光荏苒、无物常住,唯有钓鱼永恒。
我在电脑上随意地翻着小时候和母亲在都江堰拍的照片、一家人在乐山大佛像前的照片、在川大门口望江楼公园和同学们聚会的照片还有儿子今天钓鱼的照片……看着自己的巨大变化,不禁让人不禁感叹,时间都到哪儿去了?
两千年前,孔夫子也曾对着滔滔江水发出同样的感慨,“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此时再想起赫拉克利特说过的那句话,恍惚间在我的若干张老照片中依稀交叉叠化出儿子的模样,顿时有一种时空错位之感。
历经岁月蹉跎,踏过万水千山,越感悟到生命的意义,越被都江堰的“顺势而为、取法自然”和岷江独有的文化底蕴所感动。
春秋时期老子在《道德经》中提出“上善若水”,先秦时代李冰父子以顺应自然的原理修建都江堰,而后都江堰再以“一切皆自然”的奥义反哺东汉初年张道陵于青城山开宗立派所倡导的“道法自然”,再由青羊宫楹联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继续放任着自己的思绪——也许所谓的成长就是一个内在与外在逐步 “和解”、逐渐“和谐”的过程:每个无忧无虑的儿童无师自通就能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青年到中年阶段逐步学会“人与社会的和谐”,岁月历练,最终修炼出“人与自己内心的和谐”。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二舅”,从来能治愈自己“精神内耗”的只有自己。
东坡所谓此心安处即吾乡,我说“走过大江大河,门口的小河依然可以让我徜徉!”
和弦写于 2022年12月。
(全文完)
特别鸣谢:《漫话岷江》作者胡雪先生;
摄影师:农丁、一路刹车、晴空一鹤